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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 靖源驿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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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夏天,眼见皇帝即将返回帝都,朱魁军主力只好返回万江。平乱之战,虽然他也付出巨大代价,但这风头全被李淄坐抢了去,自己封王的愿望也落了空,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涌关以东,他已是最大的地方势力了,甚至占据了王崇光的河州南部。

“义父,何不邀李淄坐来万江一坐,一来探听一下他的虚实,二来试探一下他对我们的态度。”朱睢白向朱魁建议。

“他会来我河州?”朱魁觉得即使邀其过来,李淄坐也不会应约,二人从来就不是很熟络。

“不尽然,李淄坐一心在平乱,并未与我们有何过节,何况他一向自信,”朱睢白说,“他大军驻扎关中,必然缺少粮草,我们可以以粮草资助之,让他亲自来取。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我们只有了解李淄坐的脾性,日后才有机会扳倒他。”

“可以一试,我立即派信使前去关中。”朱魁被朱睢白说服了。

朱睢白这一点是对的,李淄坐常年在河东,多是配合作战,而私下与朱魁接触不多,他也一直把朱魁当作盟友。于是,他觉得反正贼军已平,趁此机会去河州走一趟倒也无妨,赏赏美景,顺便拿上这朱魁赠送的粮草回来也不错。

但考量毕竟不是自己地盘,李淄坐还是决定慎重一点。他挑选了五千精锐骑兵一同前往,其中还有对他最为忠心的三百沙陀勇士,这都是跟他一起往返草原的随从,这些年始终追随于他。与他同行的还有李继存和邹德海,留李在元防守关州。

李淄坐带兵来到这万江城外三十里处,朱魁亲自来迎接。

“早听说河东李公之威名,如今一见,果真英雄相貌,”朱魁先拜李淄坐,”拜见晋王。”

“朱兄太抬举我了,早已不是当年了。”李淄坐还是非常谦虚的。

“想必后面这位就是晋王世子了吧?”朱魁继续说。

“晚辈正是李继存,见过梁国公。”李继存回答道。

“雪夜袭景阳,不简单啊,不简单啊,真是后生可畏,”朱魁接着说到,“我已在城外靖源驿准备好落脚之处,并设下酒席,请晋王、世子及诸位将军与我一同前往,勿嫌寒舍简陋。”

“怎么会,怎么会,感谢梁国公的盛情招待了。”面对朱魁的逢迎,李淄坐还是非常高兴的,对这个梁国公印象还不错。

于是李淄坐将主力驻扎于此,只带了李继存、邹德海和自己仰仗的沙陀勇士一同前往靖源驿。一路上,李淄坐有一种很得意的感觉,这种被人恭维的感觉倒是让他很舒服。

酒席开始,落座之人皆是极为亲近之人,朱魁携子朱友伦以及孔勋、段宁、刘绁等几位大将陪同。

但朱睢白并没有出现在酒席之上,他知道李继存来了,因而称病推辞掉。朱睢白对李继存印象只停留在当时戏院以及后来马球场上的时候,倒是对张钧飞的印象更深刻,张钧飞送过他一个手镯还有一百两金,他还记忆犹新。

“今日见到梁国公,可比传言中飒爽多了。”这场酒从下午就开始喝了,一直到天黑还没结束。

“噢,传言当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朱魁反问道。

“这河东之人皆传,朱兄你独对美女钟情啊,听说自己的儿子及部下的妻妾都要去给你侍寝,”酒过三巡,李淄坐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这我可得说你两句,这可不好,有违天伦,陛下知道也要生气的。”

此话一出,不仅令朱魁、朱友伦以及几名将领很是难堪,连李继存、邹德海也受到了惊吓。但其实这并非空穴来风,朱魁好色确实属实,自己部下的妻妾来陪侍他,也确有这种情况,但这些都是烂在肚子里的话,怎么可以拿出来说。

李继存知道父亲喝多了,口无遮拦,连忙解释道:“传言嘛,自然是传言。这河东与河中隔离,这群人怎知梁国公是此等英雄。如若不是今日一见,我辈也不会为梁国公的气度所感染,听百言莫如得一见啊。”

“世子所言极是,传言怎能信呢?”朱友伦也附和上,缓和这尴尬的气氛,“来,喝酒。”

于是大家又举杯喝过几轮。此时已是深夜,李淄坐喝得已经需要部下搀扶了,朱魁等人于是请辞回城。本来今天之事已了,酒后胡言已忘于脑后。

当朱魁等人起身准备离开之时,李淄坐又说:“我如今已是晋王,以后与我河东交好,吾可保你平安。”

朱魁心中怒火突然又被点燃,自己朝思暮想的封王机会被这个李淄坐抢了,这李淄坐这目中无人的语气更让人忍不了。

但朱魁还是面不改色地离开了靖源驿,还不忘嘱托李继存照顾好自己的父亲。

刚刚回城,朱魁就召集所有将领来见,朱睢白也被叫过来。

“这李淄坐不仅侮辱我,还侮辱了几位将军。处处不把我们汴郡的雁翎军放在眼里。”朱魁对众人说。

“父亲,李淄坐喝多了,如今又受封晋王,我们还是忍一忍吧。”朱友伦知道父亲想干嘛,于是劝道。

“主公,这酒后之言自当不必计较,李淄坐傲是傲了点,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心机。”刘绁等将领也附和。

“义父,这李继存与您有杀侄之仇,您别忘了,”朱睢白看出朱奎杀心已经很重了,于是他力挺对李氏父子动手,“这李家父子实力如何众人皆知,终究是一个心腹之患。如今在我们地盘,倒不如让其有来无回。”

“不提镇儿,我都差点忘了这一码事,”朱魁说道,“既然早晚有一战,不如今日就来个鱼死网破吧!”

看见朱魁心意已决,众将也只好表示支持,其实他们也恨这个李淄坐让自己颜面扫地。

“众将听令,集结兵马,围住靖源驿,斩杀李淄坐父子者,赏金千两。”朱魁下令。

此刻的靖源驿,李淄坐、李继存、邹德海和几个将校军官在驿馆内休息,而随从卫兵则驻扎于驿外。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淄坐早已进入梦乡,李继存和邹德海也入榻休息。

就在此时,大将刘绁已亲自指挥士兵围住了靖源驿。一垛垛柴草被扔进靖源驿内,然后数百个火把迅速将整个驿站引燃,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刘绁目睹这熊熊大火,内心却也闪过一丝怜悯,堂堂河东李淄坐也算一带英豪,想必自己也没想到竟会命丧于此吧。

外面杀声四起,短兵相接的声音传来。李继存和邹德海被惊醒,而李淄坐还在熟睡,几个卫兵顶着大火冲入李淄坐的房间将其抬出。外有围兵,内有大火,李继存无奈感叹,今天怕是要真命丧于此了。

“世子快上马,将士们誓死护送晋王与世子杀出重围。”邹德海牵来两匹马。

“这是发生了什么?”刚刚醒来的李淄坐迷迷糊糊的。

而就在此时,居然一阵大雨落下,很快就浇灭了靖源驿的大火。李继存等人也被此鼓舞。

“既然天不绝我,我们当然不能自绝,兄弟们,冲啊!”说罢,邹德海率领众将士围着李淄坐和李继存杀出驿馆。

朱魁万没有料到天会降下大雨,但此时也没有时间多想,今日李淄坐必须得死,他迅速指挥几千人围杀而来。

在夜色掩护下,沙陀勇士奋死杀出一条血路,他们折损大半,保护着李淄坐父子杀出重围,三百多人只有十几骑跟着李淄坐杀出来。而当李淄坐惊魂未定之时才发现,大将邹德海和儿子李继存都不在队伍中。他欲回马杀回,被部下死死拦住。

原来邹德海和李继存在一个岔路口走错了道路,后面的追兵一直跟着他们。然而这条路却是条死路,众人骑马走在雨后泥泞的路上,走着走着却发现前面是一条河,只好下马寻船,而后面追兵已至。

“快将世子送上船去。”邹德海终于发现一条竹筏。

“不,我要与你们同生共死。”李继存拒绝上船。

邹德海情急之下,用剑柄将李继存砸晕,然后绑到竹筏上,放走竹筏,看着它向下游而去。

“弟兄们,此生追随头人,走南闯北,已无遗憾。是时候以死捍卫我们沙陀人的荣誉了。”说罢,邹德海身先士卒,杀入敌阵。

不久,朱睢白带兵回到军营,他追杀李淄坐刚回来,正好路过朱魁的营帐,他听见里面有声音,便停下来听了一会。

“主公,刘绁将军派人来报,士兵们打扫战场,发现了邹德海的尸首,但并无李氏父子,应该还是让其跑了。”朱友伦报告。

“真是天不灭他李淄坐啊,”朱魁感叹道,“这雨吓得也太是时候了。”

“那现在咋办?”朱友伦说道,“一旦李淄坐回去之后兴兵伐我咋办,我们既不占理,又没有实力抗衡河东,恐怕天下之人皆会站到他一边去了。就怕皇帝也以此为借口,利用李淄坐剿灭我们。皇帝削藩之心久已,只是没有机会。”

“只能杀了,”朱友伦接着说,“此事只能嫁祸给别人了。今日参与行动的侍卫军官五百余人都不能留。”

“那嫁祸给谁呢?”把朱奎难住了,“诸将都与我征战多年,于心不忍啊。”

“只有他了。”朱友伦嘀咕着。

“谁?”朱奎追问。

“你的那个义子,”朱友伦慢慢说出,“就是他背着父亲,火烧靖源驿,以报他和世子李继存的私仇。儿子这就去把他抓起来砍了。”

在帐外的朱睢白吓得魂飞魄散,带上一点盘缠,骑上自己的马立马就逃了。路上,他突然想起来郑武公吞并胡国的故事,没想到自己成了关其聪了,差点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淄坐回到自己的大营,没做任何停歇,立马率兵北逃。这一夜,朱魁杀死了执行任务的五百多士官,然后派使者前往各个州郡,又上奏给皇帝,解释这纯属手下将领的个人行为,参与闹事者已经均被他处置了,在舆论场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而李淄坐在回到自己驻扎于万江城外大营的当日,未敢停歇半刻,便率兵日夜兼程返回景阳,因为他担心对他的截杀令一旦送到涌关,他就真得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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