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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章 迷雾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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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心,我要回北辽了,”在石恒大军进入汴郡后,杜荣尚已经看到了晋梁之争大势已定,他答应李继存的也都做到了,“说来说去,你我终究是契丹人,迟早要回家的。”

“没想到我们成为表兄妹之后,你居然会这么拘谨,”赵辛然笑起来,半捂着嘴,“我还是想做赵辛然,萧瑾心这个名字总是很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院子中央立着一道石墙,上面镌刻着牡丹花,想来早年也是涂过染料的,只是许久无人打理,颜色已经褪去。石墙上开着一道扇形的窗口,时常有阳光射进来,遗落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地了解你。”杜荣尚望着石墙上的那扇窗说道。

“何必要去了解呢?”赵辛然低下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

“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你也本应该如公主一般尊贵,”杜荣尚看出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便又继续说,“李继存,是沙沱人的李继存,是河东人的李继存,更是天下人的李继存。在这个大争之世,夺天下才是他的出路,才是他的活路。你曾经的种种甚至以后的种种,即使李继存会原谅你,河东人、天下人也不会放过你。我不想看着你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赵辛然睁大眼睛。

“你确定李继存还会接受你吗?”杜荣尚忙问道,“我看不懂你,你真得爱李继存吗?”

“有时候我也搞不懂自己内心的想法,”赵辛然用手托起头来,“我曾经的想法是,有朝一日和他一起,去深山中盖一草堂,平常备些斋食茶果,自此与世无争。只要三间屋子,中间是厅堂,两侧是内室。身在堂中,仰可观山色,俯可听泉音。夏天,我们打开后门感受凉风习习,冬天,南面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窗上贴上窗纸,挂上竹帘,春天我们一起耕种,秋天我们一同收获,闲暇时候我就唱支曲子给他听,再无人世烦恼。”

“那现在呢?”杜荣尚追问。

“除了爱,他还能给我安全、富贵与荣耀。”赵辛然望着他。

杜荣尚准备了许多话,此刻却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他没有权力去打击她对未来的憧憬,也不能说她与李继存在一起的动机并不单纯,毕竟爱本来就离不开安全、富贵、荣耀,只期待她会有个幸福的未来吧。

可杜荣尚很明白,李继存是要做皇帝的,他背负着整个河东集团的荣辱兴衰,他的背后是与他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们,他们还要靠着他重新瓜分这天下的土地、女人与财富,这才是这些人随他出生入死的初衷。况且,李继存不可能放弃至上的权利,如果不再战斗下去,他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恐怕结局也只能是身首异处。李继存关系着天下民心所向,也关系着整个沙陀人共同的利益。

“那只能祝你幸福了。待我与耶律楚和会合之后,定把你的情况说给他听,有我们撑腰,李继存他不敢欺负你。”他依然不确定,辛然究竟是因为爱李继存才留下,还是另有所图,至少总得有一个原因更重要吧。他很无奈,只好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

除了赵辛然,杜荣尚只向萧品灵透露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他此行是要去找于子非,以自己身份,总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甚至都没有告诉张钧飞。有时候杜荣尚总有一种哭笑不得的落魄感,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母亲,却不想萧品灵只是自己的姨母,自己居然是北辽先帝耶律洵的儿子,可现在耶律楚和的旗号却是自己表兄打着。他想做主角,可总是差一点,这又何尝不是老天给自己开的一种玩笑呢。

“石将军,听闻晋王大军已击败段宁部,并将王彦章困在浑县,梁军已处于各自为战状态,石将军也将不日出兵,西进万江了吧。”临别前日,杜荣尚带着一车珠宝前来拜访石恒。

“杜公子所料不错,不知找我何事?”其实石恒并不能真得瞧得上杜荣尚,如若不是看在李继存和张钧飞面子上,他都不愿接待他。

“消灭朱友伦后,这天下大势将定,我本是契丹人,想来我也终究要回去。今日就希望与石将军搭个线,想来汉人总把我们契丹人当作威胁,如今汉人在晋王身边的话语权越来越大,鄙人生怕有人挑拨离间,就希望将军以后在朝堂上多为我和耶律楚和说话,”杜荣尚一口气将心中话尽数说完,“将军的舅父李在元现在是沙陀头人,希望也可以多美言几句,契丹人与沙陀人可以永结兄弟之情。”

“杜公子不必担心,我河东与耶律可汗关系一向可好,以后我也会努力维护我们的盟友关系。”石恒此刻并未理解杜荣尚的深意,但隐约觉得这番看似合理的忠告总是不那么悦耳。

杜荣尚敏感地觉察到,随着南北战事结束,河东和大贺的联盟关系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这些年,河东人南征北战,沙陀人和汉人矛盾不明显,恐怕等到李继存称帝那天,众人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李在元,作为沙陀头人,有李济科、石恒作为心腹,未来不可小觑。于是,他决定为这一天埋一个伏笔。

在杜荣尚启程前往北方的时候,晋军已从多路向梁军发起进攻。张成旭在朱守胤的水军配合下沿白沙江进军,同李在元一同夹击滑县梁军,郭嵩率军从潞阳、同光出发渡过龙门渡,威胁涌关,牵制关州梁军,李继存和石恒率骑兵直击万江。

朱友伦留下孔勋驻守滑县,自己率军增援万江,在晋军围困半月之后,滑县城破,三万梁军投降,孔勋自杀身亡。八月下旬,石恒率前锋冒雨攻取万江,朱友伦的五万大军作鸟兽散,朱友伦在段宁保护下逃往海州维扬,投奔吴主杨慜。随后,李继存又令石恒进军涌关,配合郭嵩夺取关中,令张成旭进驻汴郡,整顿军马南下追击朱友伦残部。

张成旭到汴郡的消息传到林婉耳中,她十分兴奋,张成旭是李淄坐一个时代的人,当年徐治颢父亲去河东查案,张成旭是知情人,于是她找到徐治颢,托张钧飞牵线拜访张成旭。

“老将军英勇不减当年啊,晚辈张钧飞慕名前来。”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七十岁还不下马鞍的老人。

“诸位都是晋王的朋友,都为我们消灭朱奎立下汗马功劳,本应是我代表晋王拜谢诸位,只可惜马上要带兵南下了,确实抽不出身。”张成旭本来要去军营,因而盔甲已经穿好。他的胡须已白,却依然精神抖擞。

“今日前来是打听一事,关系我生父李沅当年被刺杀的实情。”徐治颢把来龙去脉将给张成旭听。

张成旭此前并不知道徐治颢的真实身份,听完他的叙述竟然一惊。

“当年李沅作为帝都特使出访我们河东,我们都知道就是要来调查刺杀宰相林从观之人是否就在河东。开始时候,我家主公还很紧张,因为李沅带来的凶手使用的弯刀确实是沙陀骑兵定制的兵器,因而证据直指河东,于是召集我们众人商议。我们推测,幕后之人乃是故意嫁祸河东,扰乱视听,不过当年沙陀人入主河东后深受皇室器重,也并无仇人,究竟何人要嫁祸我们河东呢?毫无头绪,”张成旭继续回忆,“其实那时的河东制造兵器的技术和匠人都相对落后,因为我本是河州张氏族人,因而这匹兵器从设计到制造都是由我兄长在河州白鹿山庄完成的。我兄长根据安云两州的作战需要,结合沙坨人的作战特点,亲自主持设计制造了这批兵器,因而其制造工艺、分量都是独一无二的。当时这批弯刀实际上是根据人头数定制,配给最精锐的亲兵,用于河东节度使李淄坐的贴身保卫,所以实际参战不多,而且当时这批兵器管理严格,使用情况全部记录在案,从造册上看,确实也没发现有因作战或各种原因丢失的。”

“那看来确实是河东边军所为了。”众人笑着说。

“先听我说完,”张成旭继续说,“也就在那之后不久,我侄子也赶到了河东,并捎来一封兄长的家书。兄长在信中说到,他很惶恐,因为府内潜入了不知何方势力的贼人,数年来多次发生兵器样品、兵器图纸被窃案件,而且此事已传至陛下耳中,已下旨问责自己,因而询问我该如何应对。但当时边境用兵,我到云州前线,并未及时回复兄长,回来之后却得知兄长已带领族人潜逃。”

“看来事态很严重,不知族人尚好?”张钧飞关心道。

“后面得知,族人跟随都兄长去了西州,可惜我那侄子在后面的陶海大战中战死了,”张成旭掩面而泣,“但也就在那前后,军闻司主事沈铭被贬云州,从他那得知,军闻司已查出,白鹿山庄的内奸乃是海州人,但背后指使是何方势力那时尚不清楚。沈大人也是令人唏嘘,来云州后感慨世态炎凉,陶海大战时主动请缨到前线,可歌可泣啊!我那侄子,能与沈大人并肩作战,想来也死而无憾吧。”

“那我父亲后来去了晏州和汴郡,名为寻访,实际也是为了查案吧。那他之死,很可能就是朱奎所为了。”徐治颢说道。

“说起你父亲,还是挺惋惜的,在安州的日子,他与我们河东诸将相谈甚欢。李沅身为御前司侍卫兼安都府都护,又是皇室出身,学识不凡,尤其写得一手好字,每每饮酒作赋也是冠绝全场,引得全晋阳的各家女儿仰慕不已,着实风流之人啊,没想到却英年早逝,实在可惜!”张成旭回忆起当年之事,先是眉飞色舞,后来又哀叹一声。

“那把萧品灵接回帝都的也是你父亲李沅吧,”林婉想起来萧品灵的话,突然明白过来,“那晏州之变是啥时候,是不是其后不久?”

“你是说刘锦辉和刘荣焕的叔侄之争吧,那是在大概半年之后。当时刘锦辉勾结契丹人,于是刘荣焕起兵讨伐他的这个侄子,也是在我家主公支持下夺取了晏州大权。想来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主公带着我,李在骢、邹德海作为先锋,兵分三路,与名将郭庞一道横扫刘锦辉部,这三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张成旭继续回忆,不禁伤心起来。

即使年近古稀,但提起当年旧事,他依然不能不动容。想起来,比起潜逃西州的兄长和为国捐躯的侄子,那个时候,那些相继离世的风云人物更令人扼腕。也正是在那几年,随着数位能臣良将的离世,王朝中兴之象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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