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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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样放进去会不会太深了？”
“倒也无妨，它的根茎颇为壮硕，应该压不坏的。”
“那你轻一点，别弄断了。”
“哦……”
……
五羊观，山脚下。
初出远门的赵青辞听见苞谷地里传来这样的对话，不禁在山道上驻足，打算恶狠狠地谴责这种不良风气。
山道蜿蜒，仰头望去，巍峨耸立的山峰直插云霄。
旁边有个摆地摊的瘦脸青年见他脸色有异，便解释道：“那是五羊观的道童在种花。”
赵青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此时，一旁的小溪上几只疑似仙家饲养的白鹤肥嘟嘟的，撅起高耸的积脂，探头探脑入水扎去。
河床泥泞濡腻，想必极具探索的妙趣。
“这位老哥……敢问这五羊观的风气向来如此吗？”
赵青辞指指白鹤，虚心地向瘦脸青年请教。
青年循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河岸荒芜，杂草凌乱。其中还有不少紫黑色蔫了吧唧的蝴蝶花，肥饱而满厚的两翼被河水溅染，光泽莹润。
青年便理所当然地以为眼前这个书生没见过世面，遂言道：“你别看它们已被毫不体贴的日头，折磨得昏沉乏力。但其实，若能有一双手细心拨拢开，定会发现那不过是乱花迷人眼的表象。若用力一搓，那花里面植物体液丰盈着哩！”
赵青辞：“……”
青年笑吟吟道：“我看你也是个体面人，不妨关照一下我的生意？”
赵青辞看了下他摊上的货品，有意想要了解山上的物价。
便笑问道：“老哥，你在这山脚摆摊一天能挣几个钱？我看这里行人要么往来匆匆，要么锦帽貂裘的，也不太像会光顾你这杂货摊的样子。”
瘦脸青年倒也健谈：“你别看我这摊子现在顾客少，那是因为那些个紧俏货已经卖完了，你看我这还剩些讲北地风物的书……”
“《雨夜带刀客》？《少侠阿滨》？”
“咳咳，拿错了……这些才是。这等居家出行必备之物，等到待会船来了，客流一多，眨眼间便可售罄。可别看它卖的不贵，薄利多销，我一天也能赚个九千元钱呢！”
“日入九千，那这日子岂不是越来越好了？”
“嗐，谁说不是呢！”
闲话间，这才得知，这五羊观渡口虽是山上飞舟，但并未局限于向山上修士售票。
故而许多财力雄厚、有门道的平凡人也大多以它为首选的远程出行工具。
五羊渡一路向北，至秋娘渡，再北边则是与漠北接壤正在交战的边陲大州，薪州，那里有两个渡船的站点，传薪渡和大散关渡，后者也是终点站。
所以此间再往北而去的人，大多为热血报国的勇武之士和脑袋别裤腰上的客商。
瘦脸摊主见赵青辞一身书生襕衫的装扮，白皙高挑，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往北边去的船上，书生可不受待见。”
与此相反的是，在大周朝，愈往南接近中枢上京，武夫越不受待见。
反而是那里的书生，往往连走路都得昂起脑袋，突出个高人一等来。
倒不是读书人真的那么吃香，而是，上京的权贵们有意把这些发声筒养成了这个样子，以此养望，把控发声权。
加上边陲的书生大多手无缚鸡之力，除了纸上谈兵抨击军事策略，那便只有跑路最为擅长了。
如此一来，北边的书生愈来愈少，也愈来愈容易招人鄙夷。
都是些有意思的现象。
赵青辞见着瘦脸青年颇对胃口，便问道：“老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些敏感的话题？”
青年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然的神秘笑容，热情道：“老弟但说无妨！”
赵青辞道：“不知道老哥对目前大散关的战况怎么看？”
青年：“……”
此时。
山路上缓缓走来一行人，三五个奴仆膀大腰圆，龙骧虎步，拱卫着为首者的女子。
女子白裙飘飘，手持玉箫，冷傲清姿，满足了绝大多数人对山上仙子的幻想。
瘦脸青年眼睛一亮，忍不住连赞三声：“优雅！优雅！山上的修士是真的优雅！”
嘶……山上优雅？
可当他循着青年摊主的目光望去，去发现青年只着眼于女子左边的一个仆人身上。
那仆人满脸横肉，眼似环豹，臂能跑马，被汗水洇湿的衣裳上一阵浓烈体味扑鼻而来。
……妥妥就是个有头发的强森。
赵青辞连忙使出后撤步：“呃、小弟还是不打扰老哥做生意了！”
——家人们谁懂啊？光天白日竟然遭遇了零溢事件！
才满十七岁没几个月的青涩赵师傅落荒而逃。
这时。
似乎被他莫名的举动吓了一跳，白裙女子皱眉看了眼他的背影。
又是该死的书生。
山顶等了几刻钟，赵青辞在五羊观小道士的指引下来到了云海翻涌的渡头。
一艘高桅大翼的飞舟拢在薄薄的光幕中缓缓靠岸。
赵青辞好奇地看了一会，新鲜感一过，也就跟着指引验票上船了。
青蚨茶肆将在三日后抵达，在此之前他都将在船上指定的房间里休憩。
第二日，他方从传讯幻牒的储物空间中取出谢绾墨为他准备好的吃食，外边便传来了叩门声。
赵青辞打开门，发现是两个身穿统一绣了飞舟图腾的老倌。
“客官，在下是本次飞舟的随行执事，因近日有人向大周的航行司举报，称本次飞舟存在恶意蓄票、销量造伪、以至于发生买不到票的情况，故特来请您帮忙回答几个小问题以作查证，过后会给您送上一份精美礼品以示谢意，感谢您的配合与谅解！”
“那你问吧。”
“好的，都说本次飞舟票量紧张，那么请问您买到票了吗？”
赵青辞看了眼面前这执笔作记录和笑容可掬的二人，又看了眼脚下踩着的飞舟地板：“你们猜？”
“好的，客官如此幽默，想必是心情极好的。那看来本次飞舟的乘客都一致表示买到了票，证实上述的举报实乃子虚乌有之事。感谢您的配合！”
说着，两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去敲响了邻房的乘客。
想不到大周也与上辈子一般有意思。
赵青辞笑了笑，接过后来的飞舟侍从送来的一本小册子，回屋吃起了早饭。
小册子上大致介绍了本次航线途中的一应胜景，自南方的山府渡出发，一路北上，至于大散关渡，沿途的光怪陆离、习俗风物、特色吃食，一应俱全。
赵青辞看了眼舷窗外白云空游的壮阔景致，迈步出了甲板，和一众悠闲乘客一样倚着栏杆极目远望。
这时正巧路过一座雄伟山脉，高耸入云，几乎紧挨着飞舟。
高山挂瀑。
水光粼粼。
“果真是胜景。”赵青辞感慨。
“那书生该不会被吓到两股颤颤了吧？”
“书生去北地，还不如回家种菜去吧！”
“嗤，这种小白脸都一个样，都是些软脚蟹罢了！”
有人窃窃私语。
赵青辞眯起眼睛，循声望去。
几个相貌邋遢的壮汉对上他的目光，咧嘴一笑。
他们附近站着几个昨日在五羊观山脚遇到过的横肉仆人，他们眼神玩味。
赵青辞认真地看了几眼这些人的面目特征，没有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那几人见状，更是毫不掩饰地哄笑出声。
一人嫉妒刚才有几个小娘子眉目含春地偷看书生的俊颜，故意大声道：“你们看，书生果然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你又怎么知道不中用？”一人猥琐地啧啧几声：“要用过才知道嘛！”
“读书人最会骗人了……”
“对对，我跟你们说，我们家小姐就是……”
几个仆人压低声音，言辞渐至放肆。
离这不远的拐角茅房里有个瘦脸男子若有所思地摸摸脸蛋。
原来有不少优雅壮汉喜欢的是书生这款啊……
··
是夜。
几名壮汉所在的房间中传出一记又一记的闷响。
门外。
蹑足前来正欲行事的瘦脸青年眉头轻皱。
“那几个家伙的修为不高，居然被那书生捷足先登了？”
房间里隐隐传来汉子的痛呼：“别打了……哥，俺求饶，别打了……”
从不记仇的赵青辞压着嗓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几个同住的汉子哭声一滞，语气茫然，弱弱道：“不知道啊……”
“不知道？岂有此理！不知道你还乱认哥！真是找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