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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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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公元年初,郑武公娶于申[1],曰武姜[2],生庄公及共叔段[3]。庄公寤生[4],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5]。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6],公弗许。

注释:

[1]郑武公:姬姓,名掘突。申:申国,姜姓,故城在今河南南阳。[2]武姜:武公妻姜氏。[3]共(gong)叔段:郑庄公弟,名段。兄弟间年岁小,故称“叔段”。段后出奔共地,又称“共叔段”。共,本为国名,在今河南辉县。[4]寤(wu)生:难产,指胎儿倒着生出来。寤,同“牾”。[5]恶(wu):厌恶。之:指郑庄公。[6]亟:屡次。

原边注:

《左传》常用“初”字作为倒叙、补叙追记使用,全书共八十六见。

近人林纾《左传撷华·自序》评《左传》之倒叙说:“又或一事之中,斗出一人,此人为全篇关键,而偏不得其出处,乃于间间中补入数行,即为其人之小传,却穿插在恰好地步,如天衣无缝。”

文章一开头即突出郑庄公“寤生”与姜氏“遂恶之”,既具戏剧性又为后来兄弟交恶、姜氏支持共叔段埋下伏笔。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1]。公曰:“制,岩邑也[2],虢叔死焉[3]。佗邑唯命[4]。”请京[5],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6]。

注释:

[1]制:地名。又名虎牢关,在今河南荥阳。[2]岩邑:险要的城邑。[3]虢(guo)叔:虢仲之后。虢,有东虢和西虢,此指东虢。据《竹书纪年》记载:周幽王败后第四年,郑桓公灭虢。[4]佗:同“他”。唯命:唯命是从。[5]京:地名。故城在今河南荥阳东南。[6]大:同“太”。

原边注:

姜氏为共叔段请求封地,而且是险要之地,足见其对共叔段的偏爱。

祭仲[1]曰:“都,城过百雉[2],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3];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4],非制也,君将不堪[5]。”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6]?”对曰:“姜氏何厌之有[7]?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8]!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9],子姑待之[10]。”

注释:

[1]祭(zhài)仲:郑国大夫。[2]城:指城墙。过:超过。雉(zhi):古代城墙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3]参国之一:国都的三分之一。参,同“叁”。[4]不度:不合法度。[5]不堪:受到危害。[6]辟:同“避”。[7]何厌之有:有何厌。厌,满足。[8]滋蔓:滋生蔓延。[9]毙:倒仆,跌跤。此指失败。[10]姑:姑且。

原边注:

共叔段私自扩大都城,暴露其野心。郑庄公不急于除掉太叔段,表现出他的城府。

“多行不义必自毙”揭示了一个真理:作恶的人、搞阴谋诡计的人、违法乱纪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最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1]。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2]?欲与大叔[3],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4]。”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5]。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6]。”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7]。”

注释:

[1]既而:不久。鄙:边境之邑。贰于己:指一方面属于郑庄公,一方面属于自己。[2]公子吕:郑大夫,字子封。不堪贰:不能容忍两面听命的情况。若之何:怎么办。[3]欲与大叔:指把君位让给太叔。与(yu),给予。[4]无庸:不用,用不着。自及:自己遭祸。[5]贰:指上述两属之邑,即西鄙、北鄙。原先该地两属,现在段正式收作自己封地。廪(lin)延:地名,在今河南延津。[6]厚:势力雄厚。得众:得民心。[7]不义:不义于君。不昵(ni):不亲于兄。昵,同“昵”,亲。崩:崩溃。

原边注:

“可矣”极俭省地写出郑庄公的隐忍与爆发以及稳操胜券的心态。

共叔段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大势力,大臣们都看不过去了,郑庄公却仍沉得住气。郑庄公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连大夫公子吕都被迷惑了。

大叔完、聚[1],缮甲、兵,具卒、乘[2],将袭郑,夫人将启之[3]。公闻其期[4],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5],段入于鄢,公伐诸鄢[6]。五月辛丑[7],大叔出奔共。

注释:

[1]完:修缮城廓。聚:收集粮草。[2]缮:修补。具:备足。卒:步兵。乘:车兵。[3]袭:偷袭。启:开启城门。[4]期:袭郑的时间。[5]京:此指京邑人。[6]诸:之于。[7]五月辛丑:五月二十三日。辛丑,二十三日,古代以干支纪年、月、日。

原边注:

近人吴曾祺曰:“既失教于前,又纵恶于后,庄公之处心积虑,非成于杀乎!”(《左传菁华录》)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1];如二君,故曰克[2];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3]。不言出奔,难之也[4]。

注释:

[1]“段不弟”二句:指段不守弟道,所以《春秋》不称他为庄公之弟。不弟,不像兄弟,不守弟道。[2]“如二君”二句:指段与庄公的对立,如同两个国君。庄公取胜,所以说“克”。[3]郑志:郑庄公的意愿。这里指阴谋。[4]“不言出奔”二句:“出奔”是有罪之辞。段出奔共国,有罪,庄公有意养成段之罪,也有罪,不说“出奔”,是史官下笔为难之处。

原边注:

《春秋》三传中,《公羊传》《谷梁传》是解释《春秋》的微言大义的。《左传》虽不专释经文,但也会不时地插进对经文的微言大义的解释。此段文字就是解释《春秋》用词的含义和奥妙的,即所谓的“春秋笔法”。

遂寘姜氏于城颍[1],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2]。”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3],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4]。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5]。”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6]!”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7]?”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8],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9]!”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10]!”遂为母子如初。

注释:

[1]寘(zhi):同“置”。城颍(ying):地名。在今河南临颍。[2]“不及”二句:犹言不死不相见。黄泉,地下之泉。本指人死埋于地下。[3]颍考叔:郑大夫。颍谷:地名。在今河南登封。封人:管理、镇守边疆的地方官。[4]食舍肉:颍考叔吃东西时留下肉不吃。舍,置。指吃饭时将肉另放于一边。[5]羹(gēng):有汁的肉。遗(wèi):赠送。[6]繄(yi):发声词,无义。可译为“咳”等语气词。[7]敢:谦辞。何谓:为什么这么说。[8]患:忧虑。阙:同“掘”。隧:动词,挖成地道。[9]赋:赋诗。融融:和乐相得的样子。[10]泄(yi)泄:和好欢乐的样子。

原边注:

郑庄公“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是恨姜氏配合共叔段要推翻他;“既而悔之”,是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初,郑庄公“寤生”,姜氏“遂恶之”。此处“如初”二字,简要含蓄,独具匠心。唐人刘知几《史通·叙事》说:“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如初”二字正是如此。

君子曰[1]:“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2]。《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3]!”

注释:

[1]“君子曰”是《左传》的独有体例,用来表达作者对所记历史事件的评论意见。[2]纯孝:纯一专精之孝。施(yi):延及,扩展到。[3]“《诗》曰”句:《诗经》上说“孝子的孝心是无穷无尽的,永远感染同类的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所引诗见《大雅·既醉》。匮(kui),竭尽。锡,通“赐”。类,同类的人。是,这个。

原边注:

近人吴曾祺曰:“明谓郑庄不孝耳,却吞吐其词,不肯径出,故特婉妙。”(《左传菁华录》)

韩席筹指出:左氏每自立论议,辄以君子曰三字发之。后人作史,如史臣曰、赞曰,皆沿此例。(《左传分国集注》)

点评:

本文记述了春秋前期小霸郑庄公平定家族内乱的一段史实。春秋初期,王纲解纽,诸侯争霸,郑国率先崛起,与此同时郑国内部也发生了争夺权利的斗争。庄公母亲姜氏喜欢庄公之弟段,不断培植段的势力,以至于发展到母子联合起来准备里应外合攻打都城,篡位夺权。郑庄公得知此事后,欲擒故纵,最终一举挫败共叔段的政变,为春秋初年郑国的发展强大扫清了内部的隐患。本文叙写共叔段的扩张野心,层层深入:扩大都城,收西鄙、北鄙,最后准备袭郑都。郑庄公是一再隐忍退让:子姑待之;无庸,将自及;厚将崩;最后“可矣”,一举克段。明末清初金圣叹手批《才子古文》论本篇说:“一路写庄公,俱是含毒声,其辞音节甚短。”清魏禧《左传经世钞》说:“此篇写姜氏好恶之昏僻,叔段之贪痴,祭仲之深稳,公子吕之迫切,庄公之奸恨,颍考叔之敏妙,情状一一如见。”对于本篇写到郑庄公手下几个人物的表现,南宋吕祖谦评曰:“郑庄公有权谋,善用人,当时有祭仲、子封、原繁、泄驾、曼伯、子元之徒,皆为之用,故能小而强。”(《左氏传说·看左氏规模》)本篇文章迂回曲折又富有戏剧性,就文学的角度来说,无疑是一篇绝佳的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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