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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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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下了早朝后便打马去了洛河旁的南军营,营中是他训练的近五万玄诡军。

玄诡军原本不叫玄诡军而叫朱雀军,是程昭为其改了名。可他却并未更换军旗,军中飘扬的仍是黑底红纹的朱雀军旗。

晟朝有东南西北四大军营,又分别称作青龙军,玄诡军,白虎军,玄武军。青龙军由光禄勋仲惟统管只听命于皇帝,玄诡军自然听命于程昭,白虎军由骠骑将军庄沧统管,玄武军由车骑将军邓钧统管。

而玄诡军则是洛京四大军营中兵力最多,士兵最精良的。

程昭只要人在洛京每日必去南营巡视,多年来风雨无阻。他又定下了最严厉的军规,营中兵将无人敢懈怠。

太尉府中的君川阁是程昭的居所,他从军营回府便径直去了君川阁中左侧的书房。

书房内摆设简朴,当中一张榆木绳纹扣带托座平头案,案后一把未经雕饰的榆木矮座。

右侧墙上挂着一幅磅礴大气的水墨山水图,图下方摆了两把矮座,矮座之间放着榆木矮几。

书房左侧是一对古朴简致的榆木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放着兵书竹简。

书房内有三对网格棂花窗,门左右各一对,书架之后的侧墙上有一对。

侧墙上的窗户是打开的,透过书架窗外的春色隐约可见。春风微拂,阶下松树轻摇,松枝那清冷的影子映在书架之上。

程昭穿着玄色官服走到案后的榆木矮座上坐下,他将腰间那把错金黑鞘剑取下拍在案上,又将头上的鹖冠取下放在了案上,那冠上好看的羽毛轻轻颤动。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跟着他进来,此刻已恭敬地跪坐在地上的两个儿郎,冷声道:“说吧。”

那穿着墨色劲装,面白年轻的骆伏拱手道:“太尉,今日早朝后周大将军去见了陛下,禀告了并州金矿一事。”随着他的动作他腰间的佩剑轻轻地晃动。

程昭冷冷地笑了笑,他垂眼说道:“他当真是舍不得,今日才去回禀。”

骆伏身量高,他身旁穿着棕黄色团花暗纹锦袍的何善骰比他稍矮些。

何善骰二十来岁的年纪,他听了程昭的话,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带了笑意,他说:“若不是因有匈奴人在,太尉放了他一马,他如今怕是身在诏狱。”

说完这话,他想起那一百锭金子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前日,周绍兴一出宫就来了太尉府,还带了一百锭金子上门。何善骰一想到那黄灿灿的金子就欢喜得合不拢嘴。

程昭瞥见何善骰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他也未点破,问道:“你来做甚?”

何善骰嘴角上扬,眉目含笑,他拱手道:“各地盐铁均输已妥当。属下多日未见太尉,今日得闲来看看太尉。”

何善骰天性贪玩,在一个地方总是呆不住,好在于大事上绝不会马虎,因而程昭也放心让他做管领盐铁官营商业的大司农丞。他果敢机敏,若不是心性不定程昭倒想让他做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程昭将目光移向骆伏,他想骆伏倒是性子沉静,可又太过执拗。但做他这太尉的长史要的就是他这样忠心不二、决不背叛之人。他看着骆伏那白净却仍带着少年稚气的脸问道:“李来的事办好了?”

骆伏拱手回道:“已经妥当。前日,李来出了太尉府后不慎跌落到阳渠中,今晨已病得起不来床。再过几日想必太医便会查出他得了疫病,届时必会迁出宫来。属下在太学附近买了间草屋,他病好了便会住进去。太子殿下隔一日便会去太学听讲,不怕他们遇不上。”

程昭点了点头,沉声说:“已经做到这份上,若太子不提拔他,那便是他自己没本事。”

何善骰心想,这李来在宫中几十年,历经三朝怎会是个没本事的人。他笑了笑又说:“这陈太师也是,这东宫到太学路程可不远,可苦了太子殿下了。”

程昭勾了勾唇,他看着他冷哼道:“若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他还当什么储君?日后还能坐得稳皇位吗?你若只知安逸享乐,你那大司农丞的位置也怕是坐不稳了。”

何善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笑说:“太尉,我可许久未去赌场酒楼了。”他又看向骆伏说:“我不是听你的话向骆伏学习如何修身养性吗?”

骆伏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何时向我学过?”

何善骰笑着咬了咬牙,他看向程昭转移话题地问道:“太尉如此帮助太子殿下,为何不让他知晓呢?”

这也是骆伏疑惑了许久的事,他心中思虑,若太尉为以后考虑向太子殿下示好,可又为何不让太子殿下知晓?

他也不由道:“是啊,太尉给太子殿下举荐邓将军那样人品武艺俱佳的师傅,如今又安排李来去殿下身边。太尉为何不让殿下知晓呢?”

程昭笑了笑,他脑海中浮现出太子那端方君子的品貌来,他声音清冷道:“我并非向他示好,他知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成为一代明君。”

此刻,他眼中的光芒如那照耀万物的日光,让人仰望,让人向往。

何善骰、骆伏凝望着程昭,就像是在仰望天上的太阳。他是把他们从沼泽中拯救出来,并让他们誓死追随的人。他对于别人来说是那遮天蔽日的乌云,可对于他们而言,他就是那中天的白日,光芒万丈,永不沉落。

他是他们心中的神,是他们的引导,他们的光明!

晟朝的山海舆图在程昭脑海中浮现,他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他说:“晟朝北有匈奴,西有羌人,东有海盗,若再没个明君只怕这江山社稷不保。太子是君子,若好好辅佐定会是明君。”他轻声笑了笑,又说:“明君的身边可不能有我这般的奸佞小人。”

何善骰骆伏的神色严肃起来,他们都忧心地想着程昭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程昭看着他们那严肃的样子笑了笑,沉沉道:“他身边可以没有我,可朝堂却不能无我。”他垂眼看着案上那把错金黑鞘剑说:“他往后便会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朝中没了我这个奸佞,也会有另一个奸佞。”

骆伏脑中回想着程昭如何救下快要饿死的他,如何带他进军营,如何教他武艺。往昔种种盘旋在他心头,他凝眸沉声抱拳道:“太尉在属下心中决不是奸佞!”

何善骰也抱拳冷声道:“不管太尉是何种人,我何善骰只追随您一人!您让我生我便生,您让我死我便死!”

程昭勾了勾唇,笑了笑说:“好了。你们在我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我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说我?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刘姝那秀丽的面容来,他随口问道:“公主近日可有事发生?”

皇宫中的一切接应都归骆伏掌管。他微微皱了皱眉,拱手道:“昨日五公主身边的宫女因诽谤公主和太尉被责罚了。”

何善骰听了这话倒来了兴致,率先开口问道:“诽谤?如何诽谤的?”

骆伏看了看程昭,他面不改色道:“说公主勾引太尉,在宫中行苟且之事。”

程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皱眉暗道:“我不过无意中看了一眼,谈何苟且?”

何善骰见程昭面色不虞,冷冷说:“这些宫人真是胆大,连太尉您都敢诽谤!不如再给她们些教训!”

程昭冷哼一声,抬眼说:“她自己身边的宫人自己管教,管不好也是她自己的事。若无事,你们便退下。”

骆伏何善骰答应着退出书房。

一出了书房,何善骰便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等出了君川阁的院门,他边下石阶,边向骆伏道:“适才太尉一口一个她自己、她自己,只是不知等日后温香软玉在怀,太尉还能不能像今日这般决绝?”

骆伏摸着腰间的佩剑向君川阁前那一小片松林间的石子路走去,他边走,边信誓旦旦地说:“太尉不管对何人都会如此决绝,更何况一个女娘!”

何善骰笑着摇头道:“你不懂,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娘有时比那些刀枪剑戟还要厉害。”他上前拉住骆伏,眨了眨眼不怀好意地笑说:“再过不久你也要及冠了,不如让兄长我带你到那温柔乡里去玩一玩?”

骆伏挣开何善骰的手,他勾了勾薄唇说:“温柔乡自古便是英雄冢,若哪一日你死在那里,我可不会去给你收尸。”

何善骰正想开口却瞥见一身素服梳着垂云髻的季湘从侧面快步行了过来。她是太尉府中的管事。他看向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忙朝她肃静地拱了拱手。

徐娘半老的季湘朝何善骰笑了笑后转身进了君川阁。

何善骰放下手来,他打了个冷颤,小声向骆伏道:“我一想到季婶曾将人跺碎了喂狗,就觉得她那笑实在渗人。”

骆伏见过季湘杀人,当时何善骰并不在,他便问道:“你见过?”

何善骰耸了耸肩膀说:“并未。但众人都这般说。”

“道听途说”,骆伏转身走进了松林中。

季湘年近四十,可那红润的脸上仍看得出她年轻时必定貌美如花。她脱了鞋恭身进了书房,向程昭行礼道:“属下见过太尉。”

程昭正在书架前翻看刘姝让人送来的那册兵简,他边看,边说道:“起来吧。”

季湘直起身说:“太尉,君川阁后面的院子已经空出来了。只是不知五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庭院?”

程昭将手上的兵简放下,他想着刘姝贵为公主本应修建一座公主府的,可婚期将近,已是来不及。但无论如何也该为她修建一座庭院,总不能委屈她住在旧院落中。至于她喜欢什么样的庭院,他如何知晓。他转身看向季湘说:“我入宫一趟。”

季湘想着程昭入宫应是去见五公主,她估摸着时辰说:“已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太尉可要用了饭再去?”

“我去宫中用饭”,程昭抛下这句话,伸手拿过案上的官帽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湘看着程昭大步离去的背影想,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那五公主是何模样,竟能让他那样的人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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