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撒旦灵魂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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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马塞梅斯大区的沃桑郡并非是个时常能够产生趣闻的地方，不同于帝都君士坦丁堡的华丽喧嚣，这里缺少显赫的上流贵族，政治上没有任何屏障依靠，经济上自然也拿不出像样的斐然成绩，因此一直都是个被帝国主流人士忽略的落后角落。
直到好事者打听到一块出自奥古斯都家族的可口奶酪出现在圣马丁修道院，常年寂静的沃桑终于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如今即便是那些沉寂许久的小巷都能耳闻到各种关于康斯坦丁少爷的精彩绯闻。
例如拉瓦纳子爵家中那位年仅九岁就拥有一对傲人胸脯的千金小姐总喜欢望着圣马丁修道院的方向怅然若失，拉瓦纳子爵想不出原由，最后归结为英俊聪慧的康斯坦丁少爷已经在某个月神见证的夜晚勇敢地迈过了成年男性的门槛，获得了他宝贝女儿守护多年的贞操，但实际上这位胸脯沉甸甸的贵族小姐只是在安静欣赏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而已。
再比如，被誉为拥有整座城市中最纤细修长双腿的马蒂娜小姐，自从去过圣马丁修道院的礼拜堂祈福后，膝盖处便多了一圈明显的红肿，后来经过喜欢打听八卦绯闻的下人们调查，那位寄宿在圣马丁修道院的康斯坦丁少爷曾将马蒂娜小姐单独带往一间房舍，进行了时长一个钟头的言传身教，然而事实上，康斯坦丁只是听了这位马蒂娜小姐将近一个钟头的牢骚。
以黎明蔷薇骑士团为首的煊赫马队停留在圣马丁修道院大门，位于帝国骑士行列顶峰的维斯洛特跃下马背，有着一头淡金色长发的他微微躬身，微笑道：“少爷，公爵老爷命我来接您回亚琛。”
亚琛，那可是拜占亚帝国东部最繁华的地区，唯一能和帝都君士坦丁堡媲美的城池。
康斯坦丁短暂失神，旋即望向眼前这个据说挑战过巨龙的英武骑士，下意识想到出自帝国畅销书排行榜第七《鲜花与白马》中的一段话：拜占亚帝国圣堂骑士，维斯洛特·波拿巴·奥古斯都，持圣枪“句芒”战六百甲不败，杀敌三百二十七人而归。
康斯坦丁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家族扈从骑士，不禁好奇道：“你真的一人和六百甲胄骑士对战过？还杀了他们三百二十七人？”
维斯洛特愣了愣，显然没想过和家族继承人的第一次碰面会从这个话题开始，眼眸瞬间清亮起来，摇头笑道：“我的少爷，那些吟游诗人的话您怎么能当真？他们可不会出现在战场，对着满地尸体撰写诗稿。”
康斯坦丁平静地吸了口气，心想即便是那些武侠小说里的老怪物也顶多以一抵百，要和甲胄骑士动手兴许还到不了这个数，就算圣堂骑士是这个职业的顶峰人才要独自对战六百人还要杀掉将近一半的数量也忒不现实了点，《鲜花与白马》果然是无良商人用来欺骗无知小孩的童话故事。
但维斯洛特接下来的一句话着实令康斯坦丁这位拥有三十多年人生履历的贵族继承人大跌眼镜：“少爷，请允许我纠正一下，是一千三百甲胄骑士和五百六十三具尸体。”
大脑嗡嗡作响的康斯坦丁怔在原地，觉得自己沉淀了三十年的世界观正在一块块破碎。
想到自己除了拥有两世的人生经验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天赋，康斯坦丁就忍不住叹气，下意识看向身旁这个跟自己相处了六年的圣马丁修道院大主教，耿耿于怀道：“老头，你说我够资格当奥古斯都家族的继承人吗？”
大主教西庇尔眯着眼，一只手拍在康斯坦丁的肩膀上，低声道：“怎么？我们的康斯坦丁少爷没有向前迈出步伐的勇气吗？如果是这样，您可以选择当个纨绔的败家少爷，我相信以奥古斯都和罗曼尼康蒂这两个昂贵姓氏足够您挥霍一生。”
前世经历过家族权利斗争的恐怖折磨，如今的康斯坦丁当然只想做个安安静静挥霍家底的富二代贵公子，可一想到拜占亚帝国这座金字塔顶端还有十一位与奥古斯都同样有名的显赫家族，他心底就涌出一阵凉意，看多了影视剧本的宫廷恶斗，康斯坦丁很有觉悟的总结出一个谈不上正义或邪恶的道理，人走入一片丛林，即使没有携带猎枪，猛兽依然会将你视作威胁。
出身顶尖权贵的奥古斯都家族，康斯坦丁就是个天生的猎人，有着成熟心智的他当然明白所谓的丛林法则，要想驯服拜占亚这片森林里的野兽除了必要的仁慈还必须紧握那杆猎枪。
一手棒槌一手蜜糖，这是世界上最浅显的道理。
康斯坦丁抬起头，盯着那张老态龙钟的脸庞，勾勒出一个耐人寻味地微笑弧度，幽幽道：“那样的生活是不是无趣了点？就像一个能够轻易得到手的女孩，他们往往爱的不是你，而是你背后的家世，地位，你只需要花上几十枚约克金币就能令她们在铺满红色玫瑰的丝绒大床上摆出各种羞耻姿势迎合你的古怪口味，而这几十枚约克金币对一位贵族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两鬓斑白的大主教眼眸忽然清亮了少许，脸庞上多了一丝趣味笑容，轻声问道：“少爷，那您打算做些什么来排解这种无趣的生活？”
康斯坦丁很有默契地莞尔一笑道：“做个有资格继承奥古斯都和罗曼尼康蒂这两个顶尖姓氏的少爷应该会是个有趣的提议，对吗？”
西庇尔依旧保持微笑，和颜悦色道：“这是条无比艰辛的路，我亲爱的小少爷。”
康斯坦丁想做个只管挥霍金币的贵族少爷这事不假，可这不代表他前世的野心就被消磨殆尽，再者，他头顶两个比肩皇族的显赫姓氏，这样的家族背景下，刺杀一类的阴暗勾当还能少得了？
我不犯人，人就真的不会犯我？
他嘴角微微绽放出一个玩味弧度，淡淡笑道：“嗯，要踩在天秤上对付敌人又不能让自己失足摔下去，难是难了点，不过，似乎很有趣啊。”
“居然想要对付帝国十一位金字塔顶尖的贵族，真是个疯子。”顶着大主教头衔的西庇尔老头摇头苦笑，“不过，奥古斯都家族哪一代的继承人又不是疯子呢？我期待您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一刻。”
康斯坦丁纳闷道：“老头，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太过成熟了吗？这些话可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够说出口的吧？”
穿着老旧长袍的大主教诧异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低头道：“孩子，看来是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你确实应该回到亚琛，只有那种能够与帝都相媲美的地方才会让你见到恐怖的真实，希望到时候你不会意志消沉，因为你会了解到自己有多么平庸。”
平庸？
一个拥有三十年社会阅历的七岁孩童居然被老家伙说成平庸？
康斯坦丁仿佛已经预料到那座号称帝国东部心脏的亚琛会有多少优秀的贵族少爷和名媛千金在等待自己丑态百出。
“我们梅多克家多年前出了个叫做斯嘉蒂的孩子，在你这样的年龄，她已经能够绘制出令正式魔法师都感到头疼的摩尔根方阵。”西庇尔老头的话无疑再一次打击了康斯坦丁构建了多年的自信心。
在这座圣徒马丁督造的修道院中收藏着许多外人难以触及的珍贵魔法书籍，加上获得过魔法协会黄金琥珀徽章的老头填鸭式教育，康斯坦丁如今也算是个一只脚踏入魔法领域的学徒了，所以听说那个叫做斯嘉蒂的女孩居然能够绘制摩尔根方阵这种繁杂又偏僻的魔法后，心底顿时有股凉风吹过。
顶着大主教头衔的老头挠了挠腋下，从袍子里拿出一卷年代斑驳的古老羊皮卷交给康斯坦丁，那张年老的面容饱含某种常人难以察觉的深意，低声道：“您身上烙印有撒旦刻下的灵魂诅咒，原本依靠‘尼伯龙根’这个封印术式是可以压制住的，可如今我手里只有半卷‘尼伯龙根’，所以花了六年时间才稳定住烙印在您身体上的撒旦诅咒，这或许是件好事，因为您不用担心撒旦的力量会侵蚀您的灵魂，这又或许是件坏事，因为‘尼伯龙根’同时会压制您自身的能力，这注定您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或者骑士。”
康斯坦丁默不作声。
事实上，自从知道自己身怀某个大异端的诅咒烙印，他就设想过会有今天这种糟糕局面，只是没有料想到给自己降下诅咒的居然是地狱撒旦那个圣光大陆一大半神话传说里都会出现的老杂毛。
奥古斯都家族得罪祂了吗？居然这么闲来诅咒一个人族的孩子？
西庇尔见康斯坦丁低头沉默，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给您的羊皮卷上记载了‘尼伯龙根’的魔法公式，您如果能够理解上面那些晦涩的古希伯莱文字，也不是没有机会解开这个封印，仅管这会让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上限，不过，康斯坦丁少爷，您将要面对的会是更可怕的深渊，也许一辈子都会被关入公法庭的黑暗牢笼里。”
公法庭，康斯坦丁对这个词汇并不陌生，接受六年填鸭教育的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连帝国通用的菈丁文都无法理解的稚嫩婴儿，对拜占亚帝国政治构架有过相当程度的了解，撇开帝国皇帝定期召开的御前会议以及圣弥赛亚教廷的枢机会议，权利最大莫过于这座公法庭。
这座象征大天使拉贵尔手中那柄惩戒之剑的帝国最大审判机构实际上才是这个国家最深暗的牢笼。
它由皇帝陛下直接认命的上流权贵执掌，表面看似只拥有审判权，背地却掌握着不输帝国圣堂骑士的精锐力量，任何人触犯了帝国法学家编撰的《异端成文法》都会被这只隐藏于黑暗中的巨大触手拽入深不见底的牢笼。
它既是这个强大帝国一切秩序的维护者，也是一切恐怖噩梦的制造者，康斯坦丁记忆最深的一点便是这座牢笼曾经关押过帝国的第十三任宫相俾斯迈·巴巴罗萨，这位以“铁血”闻名圣光大陆的顶尖权贵最终也没能逃过被公法庭裁决的命运。
那一晚，公法庭下辖机构裁决厅出动了半数精英围剿巴巴罗萨家族，鲜血与火焰在帝都底比斯重复上演，直至第一抹晨曦照射在城墙墙角，由圣堂骑士加赫里斯所护卫的巴巴罗萨家族全体覆灭，曾经一度在帝国史书上占有浓墨色彩的顶尖贵族从此被剔除了拜占亚帝国史官的文章册子。
了解过巴巴罗萨家族悲惨命运的康斯坦丁脊背顿时一凉，这支出过“铁血宫相”，号称不输帝国十二位顶尖权贵任意一支的显赫家族竟然一夕覆灭，公法庭的恐怖武力怕是连眼前这支维斯洛特率领的黎明蔷薇骑士团都要忌惮几分。
康斯坦丁将西庇尔递过来的羊皮卷藏入袖口，抬起头，微声道：“我想生活的有些乐趣不假，但不想把自己的将来全部葬送出去，所以你可以放心，即使有一天我能够理解羊皮卷上记载的‘尼伯龙根’，也不会愚蠢到随便去尝试解开身上的封印，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是成为能够抗衡公法庭的最大异端就是要面对死亡。”
年过半百的老主教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认真的去看一个人了，常年浑浊的灰色瞳孔忽然有着一道亮光徐徐绽放，如同一株火苗在燃烧，年迈的身躯笔挺起来。
习惯老头不正经模样的康斯坦丁有点儿手足无措，轻声打趣道：“老头，等你什么时候不想做教廷的‘牧羊人’了，来亚琛吧，我们一起到雅尔法森林掏鸟蛋去。”
教名西庇尔的大主教呵呵笑道：“要卸下这身教袍可不容易，只怕到时候没法陪您一起去雅尔法了，不过，我可以考虑替您挑选未来的公爵夫人，您知道，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康斯坦丁舔了舔嘴唇，促狭着眯上一只眼，笑道：“那可得是伊丽莎白王妃那样的大美人才行。”
西庇尔摸了摸发白的胡须，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只有康斯坦丁才能明白的简单手势，康斯坦丁同样做了个鬼脸，跃上马车，在圣堂骑士率领的黎明蔷薇骑士团护卫下渐行渐远。
“西庇尔主教大人，您的眼睛怎么红了？是生病了吗？”迎接康斯坦丁的马队离开后，圣马丁修道院的小修女望着西庇尔红彤彤的眼睛急忙问道。
眼眶有着明显湿润迹象的西庇尔望着天空向东飘浮的白色云朵，揉了揉眼角，感慨道：“不是生病，是人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