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酸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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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菲儿坐在商场一层的休息区回味着与楚秋秋的对话，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上官菲儿今年二十三，出生在离省会天中市不远的四线小城，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起初都是国营工厂的工人，自己刚上幼儿园没多久，父亲上官颂因为工厂效益不好下了岗，就做了水果零售的小生意。
白手起家做生意是真难，上官颂买了辆二手三轮车，早上5点多钟就要去水果批发市场进货，8点钟进货回来，随便吃些饭就要赶到农贸市场摆摊，去了早的占个好位置，去了晚的只能去边边角角或者连位置都没有。上官颂在工厂时是办公室宣传处干事，写写通知传达传达政策行，做生意这块还真是外行，白纸一张，连怎么认公斤秤市斤秤都要从头学。
虽然上官颂勤奋好学，为人又实在，但水果摊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仅仅是维持住温饱，后来市场摊位出租固定下来后，生意才逐渐有了起色。
随着国有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母亲闵蓓蕾所在的化工厂遭遇政策转型，终于有一天也办理了下岗手续。
在本世纪之初的那几年里，下岗工人成了一些城市经济体制改革阵痛的产物，波及到了千千万万的家庭。时代的一粒沙落到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好在闵蓓蕾下岗那年还不到三十岁，不仅人长的标致，个头也有一米七，站在人群中落落大方，显得很是出众。经过层层考核筛选，成了第一批移动公司营业厅营业员，拿到了比工厂工人要高的多的薪水。在世纪初那个年代，能成为移动公司的营业员，不啻于成为空姐。
虽然家境贫寒，但父母相爱，家庭温暖，上官菲儿的童年是幸福的。
上官菲儿自小就表现出了较高的音乐天赋，二岁多时就会跟着电视里的音乐哼调调，四岁时就能完整的唱儿歌。
那时候父亲上官颂忙于水果摊的生意，母亲闵蓓蕾所在营业厅迎来了第一批购机入网热潮，每天都要加班开会学习。没人顾及她的需求，上官菲儿对音乐的喜爱也只能默默地放在心底，直到六岁上幼儿园大班有一天，少年文化宫来幼儿园汇报表演，她在大礼堂看到和自己相仿的小学员站在舞台上潇洒自如地拉着琴弦，演奏着美妙的乐曲，自己一下子就爱上了小提琴这个乐器。动听，优雅。
回到家和父母说了好几天想参加文化宫的管弦乐团学习小提琴，母亲闵蓓蕾都不同意参加。后来还是父亲上官颂掏钱给买了小提琴报了名，上官菲儿兴致高昂的学习，并坚持每天回家都练习。
学习小提琴是个持续投入的过程，除了每周三周六晚上的课程费用外，随着上官菲儿手臂长度的增长，更换小提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从开始的1\/8小提琴，到1\/4小提琴，再到现在的1\/2小提琴。
上官菲儿清晰记得9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也是因为那一年的变故，自己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年，正是新疆德隆三驾马车奔腾的年代。父亲上官颂也是为了能够多挣些钱贴补家用，背着母亲闵蓓蕾，拿了这么多年早出晚归卖水果积攒的私房钱两万元开户投入了股市。入市买的第一只股就是当红股新疆屯河，三月底以12.20元的价格买了1600股，谁知到了四月份，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多只德隆系股票如瀑布般下杀，到了四月底，价格已经到了3.78元，短短一个月时间，上官颂的两万元入市资金已经跌到了剩六千来块钱。
像所有在赌场中输红了眼的赌客一样，上官颂已经无心经营水果摊，把摊位低价迅速转让后，拿着转让得来的八千多块钱，在六月初新疆屯河3.50元的价格又补了2400股，一共持有了4000股，成本摊薄到了6.98元。
三驾马车经过五月份短暂的盘整，在六月份重新开始杀跌，上官颂的心脏随着红绿线的波动而起伏，终于忍不住在2.35的价格认赔出局。前后三个月两次入局，亏掉了上官颂数年的积蓄。
上官菲儿依然清晰地记得，父亲那一段时间的焦虑和惆怅，但她当时仍然不懂事地给父亲要更换新的1\/2小提琴。
上官颂经过几个交易日的空仓，再次在新疆屯河2.28元时全仓杀了进去，拿着剩下的八千多块钱。七月骄阳似火，连股票账户都是红彤彤的，一个月不到，新疆屯河反弹到了3.32元，上官颂的账户余额已经回升了四千余元，总额到了一万三千多元。
再有个一万三千多元，就回本了。上官颂心想道。
可是新疆屯河现在已经从底部回升了50%，最多能再回升20%到4元的整数关口，上官颂结合当时的市场信息和资金进出情况，对自己的判断信心满满。
回升20%就要赚回一万三千元，那本金就需要六万五千元。可是自己的账户只有一万三千多元。
那怎么办？借。
自己的信用卡只有三千的额度，先找了套现机给刷了出来，然后又以一分的利息借了担保公司的钱五万元。
钱够了，投进去，就等八月份的顺势翻盘了。
八月份的天仍然炎热，但上官颂的心却哇凉哇凉的，新疆屯河再次逆势下跌到了2.12元。
九月份，十月份，十一月份，上官颂在新疆屯河的漩涡中几进几出，亏损日益扩大，满目疮痍。
转眼到了十二月份，在担保公司的多次堵人讨债后，上官颂终于狠下心来在新疆屯河0.99元时斩仓出局。
那真是个不眠之夜。炒股一年不到，就亏进去了将近八万元，这可是自己三年的收入。
更大危机还在后头。
自从父亲上官颂炒股以来，家里父母的争吵打骂声就不断，担保公司拿着上官颂签字画押的日息一分的借条开始上门讨债滋事，上官颂只认可月息一分的利息，觉得日息一分的利息是被套路了。双方矛盾持续扩大，追债人开始转去移动营业厅骚扰闵蓓蕾。闵蓓蕾被营业厅给停了职，一气之下带着上官菲儿回了娘家，并誓言要和上官颂离婚。
上官颂的神经处于极度的紧张和慌乱中，终于在一个漆黑没有月亮被追债公司上门泼油漆的夜晚，与追债人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出于自我保护，上官颂夺过领头追债人的西瓜刀，捅伤了追债人，后追债人因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上官颂被关进看守所后，第一次见到闵蓓蕾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闵蓓蕾是闵蓓蕾拿着离婚协议书来找他签字。
经过半年的庭审，上官颂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同时需还追债人本金和利息合计五万六千元，承担追债人民事诉讼赔偿五万元。
上官菲儿的爷爷奶奶因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年之内先后老去。
闵蓓蕾卖了家中的房子又借了娘家人的钱，替上官颂还了债和赔偿。
闵蓓蕾也很快嫁了人，带着九岁的上官菲儿搬到了新丈夫家。
原本和睦的一家人，从此一别两宽。
上官菲儿再次见到父亲上官颂，已经是十二年后了。
上官颂因为在监狱表现良好，获得多次减刑机会，服刑了十二年半被准许释放。
上官颂几经周折，找到了在天中市上大四的上官菲儿。父女俩见面，抱头痛哭。
上官菲儿九岁那年母亲闵蓓蕾嫁过去的继父，是刚刚丧偶不久，有两个男孩儿，一个六岁，一个三岁，都是需要人管教的年纪，母亲为了尽快在新家立足，逐渐把重心都放在了继父的两个儿子身上。上官菲儿关于成为小提琴家的梦想，终究成了一个泡影。上官菲儿自小就听话懂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配合着父母的要求，也没有受太多的责难，终于熬过了九个年头，考上了天中一所大学的声乐系师范生，如今在一家初级中学做实习音乐老师。
上官颂在天中市一家超市找了个水果分拣理货的工作，并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和在工作实习的女儿一起住。虽然生活清贫，但有最亲的人在身边，生活也是甜美的。
造化弄人，相聚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
上官颂工作后日渐消瘦，经不住女儿上官菲儿的再三劝说，去医院做了体检，结果出来，真真是五雷轰顶，竟然是食道癌晚期。
有些事情是能够隐瞒的，但有些事情却怎么也隐瞒不了，比如贫穷，比如疾病。
上官颂被上官菲儿送进了天中市中心医院。可高昂的治疗费用对于上官颂父女俩来说，无疑是天价。仅仅是常规的维持，每天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主治医生曾委婉地告诉上官菲儿，上官颂去日无多，早做打算的好。
可父女俩分别了十二年多，这刚刚相处了不到半年时光，就要再次分别，不，这次是永别，每每想到这里，上官菲儿都哀怨，上天啊，你睁睁眼，怎么忍心再次拆散我们父女俩呢？
想着这些心酸往事，上官菲儿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