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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骑马和打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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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山有始有终,即便杨格不愿意留在镇边军,令他有些小小的失望,却还是陪着一起出了永山的居所,回到那简陋的茅庐。

感受过外面的冷空气后,杨格一步入茅庐就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一群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发酵之后的结果。先前,某人的鼻子是处于冻僵状态,情绪也有些忐忑紧张,现在,舒缓下来的神经敏感了许多。

茅庐和永山那屋子,区别着实太大了!这也就是小兵和统领大人之间的区别之一吧?

延山没有在草房子里久待的意思,站在门口想了想,说:“杨格,来一下。”等杨格走近后,他偏头示意走到一旁,又说:“朝廷有杀倭令,你杀了三个鬼子,带回两条枪,能得二十一两赏银。原本,统领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银子,可......你坚持要回功字军。杨兄弟,你再好好想一想!镇边军终究是八旗、绿营练军!关内八旗子弟只有三十亩地,不好混,可这是关外,土地想要多少就开垦多少!只要你进镇边军,我就骑马给你跑地儿去!功字军是什么?终究是淮军、是乡勇。前些年,你们中堂大人与朝中满族亲贵角力,功字军从十一个营头缩编成三个营头,如今参战又有了十营,战后呢?兄弟,为以后多想一想。我这话......唉!回聂镇台那边得了赏银后,早早地托人带回家去,别跟那班王八羔子一起白瞎了银子。”

嗯,延山是为小兵的未来考虑了,当然,这番话里还是存了留住杨格的心思。

“佐领大人......”

延山从杨格容色中看出,这家伙是留不住了,心中有些不快,可还是愿意结交这个有些胆色的防勇,乃打断杨格的话道:“我姓袁,名延山,字立峻。杨兄弟,你可有表字,咱们互称表字吧?”

对啊,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姓、名、字,互称表字是表示亲近之意,那,自己该弄个什么表字才好呢?杨格心中所想,面上却道:“你是佐领大人,我......不妥吧?我表字,致之。”

延山点头微笑道:“杨致之,杨格。可是格物致知的意思?格致,这个词儿入名入字倒是颇有意趣!致之老弟,看来你也是家学渊源,直隶河间......能懂格致之学的人恐怕为数不多吧?”

格致,格物致知,乃是指物理、化学之类的西方科学。

杨格随意给自己安了个表字,哪知人家延山能够从中推出这些东西来?谎话还得接着编下去,否则让人生疑可不好。这里是战场,是军队,自己又是别营士卒。

“杨格投军前,也曾听教堂里的神父说起过格致之学。”

“原来是教士。”延山眉头微皱,又问:“致之,你不会信教吧?”

“不信!”杨格察言观色,忙摇头道:“洋人的格致之学好,枪炮舰船好,就是这洋教不好,整一个骗傻子的玩意儿。”

延山闻言释怀,笑道:“是,那就是骗傻子的!致之,好好干,等战打完了,我请统领给你们直隶提督大人说道说道,让你去天津武备学堂混个出身。”

杨格有些晕乎乎了,自己刚从军事学院出来两年,这又要去什么天津武备学堂,这......在那里,一身现代化军队指挥知识的杨格足以胜任教习之职,还去当武备生?是了,混出身!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等于是一个白丁,一个混营饭的丘八,想要出人头地往上爬,就得进武备学堂镀个金身。

“谢谢佐领大人。”

延山不悦摆手,说:“私下里,咱们互称表字,别什么大人大人的。等你以后有了出身,在别人面前,咱见了你就叫杨大人,你再回个袁大人。可好?”一边说,延山一边学着平常那些文官们作揖打拱的模样,眉目间满是戏谑的笑意。

“好,立峻兄。”

“致之老弟,还有一事。”延山转头向四周张望,突然提高声量:“巴哲尔,过来!”

“来咧!”远处,身材高大魁梧的巴哲尔打了个千,一溜烟地小跑过来。,

“找匹好马,好好教一教杨兄弟骑术,今儿一路回来时,我见他坐在马背上都不稳当。”延山说过,摆摆手走远。

功字左营防勇不会骑马,这很正常,寻常汉人哪有银子买马、养马呢?家里有牛、有驴子就不错了!

后天就要出去侦查敌情,不会骑马可不成,至于在一天多一点时间里那家伙的马术能学到几成工夫,万一遭遇鬼子的马队能否脱身,那就看天老爷的造化了。总之,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

巴哲尔的个头几乎能抵得上两个杨格,却不是那种傻大笨的类型,一口官话说得还算地道,要是少一些夹口的蒙古腔就更好了。“杨兄弟,佐领大人很看得起你啊。这边走,先挑匹好马。”

两人步向马厩,巴哲尔边走边说:“杨兄弟,你看,他们都说我牛高马大的,那个,那个奥国的马枪不好使,那个......我教你马术,准保你两天就学会,跑得比东洋鬼子快。这个......“

吞吞吐吐,肯定心怀鬼胎。他说自己个子大、马枪不好使,无非是看中了杨格带回来的两条枪嘛!嗯,别的骑兵用马枪合适,他这接近1米8的个头非步枪不可,还非小日本的长步枪不可。

“巴哲尔,回头我给你一条枪,再教你用法。”

巴哲尔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一阵,从马厩里牵出一匹体形高大的枣骝马来,人与马头挨头地亲热了一阵子,才把缰绳递给杨格,说:“这马是我从呼伦贝尔带来的,别看他骨架子大,性子可温顺了。杨兄弟,来,跟马好好亲热亲热,我给你讲讲马性。”

“欲要骑马,先拍马屁。”“拍马屁的人就是想骑马。”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有道理,人要骑马,连马的本能秉性都不清楚,即便会骑了,骑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幸好巴哲尔是个不错的师父,一边讲马性,一边让马跟杨格厮混了好久,才开始从“认蹬上马”学起。待杨格刚刚爬上马背,巴哲尔就一巴掌“啪”的一声拍在马臀上,哪管那马儿撒蹄飞奔,哪管那杨格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吓得连连大叫,哪管那马儿驮着一名新丁越跑越远,只是爽朗地哈哈大笑一阵,随即就转身找了背风的地方蜷缩起来。

黄昏时,杨格骑着马儿回转。

巴哲尔伸手拉住马笼头,问:“会骑马了?”

杨格翻身下马,诚挚地道谢:“会骑了,谢谢你,巴哲尔。”

“呵呵,别怪我,人都是逼出来的。”

这句话让杨格回味了好久......

抛开旗人、汉人、蒙古人这些概念,杨格与镇边军马队的官兵弟兄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延山、巴哲尔、古额里性格虽有差异,却没有多少民族、身份之见,在骨子里留存着大量行伍和草原的性格,真诚、粗犷、豪爽,偶尔还带着一些在军营中适用的市侩巴结强者。

从鸭绿江退到凤凰城,从凤凰城退到赛马集宽甸堡一线,连战连败的镇边军马队官兵们对敢于以一战三,打死三名日军的杨格,自然奉为强者了。这个印象,在第二天杨格教巴哲尔使用22年式步枪的时候,更加强化。

1894年的清军,无论是八旗和绿营整编的练军,还是淮军缩编后的各处防军,采用的都是德国陆军操典,只不过,是德国陆军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的操典。练军之初,聘请的德国教官多为退役军官,其中不乏参加过普法战争者。在这些退役军官脑子里,镌刻着单发步枪时代的线型战术,与拿破仑的战术相比,区别只是步兵阵线的多寡而已。燧发枪时代是三至四条步兵线为一阵,后膛定装枪时代是两条步兵线为一阵。至于步兵、炮兵、骑兵各自的战术特点和协同作战,德国教官们还没搞得妥当,哪里又能教会学生呢?

总之,杨格在巴哲尔身上没有看到什么单兵战术修养,似乎在镇边军马队当兵打仗只需会骑马、会开枪、会装子弹就成。杨格还听古额里说,各军平时都不满额,临战了再招募壮丁入伍,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八旗、绿营,湘军、淮军更甚!有的新兵一上战场就乱跑,开枪都不带瞄准的,远远看见鬼子兵就搂火,打得中是老天爷照顾,打不中那就是常态了。

当杨格手把手,以身作则向巴哲尔示范单兵基本战术时,古额里来了,同住草庐的几个斥候兄弟来了,延山也来了。

射击、投弹、刺杀三大基本战术,投弹暂时还用不着。杨格从枪械基本知识开始讲解,到三点一线的瞄准原理,再到风速、风向对远距离射击造成的影响,又到射击姿态、呼吸调节、击发时机把握、排枪射击纪律和基本口令......接下来,又是刺杀要领,火线前进的三种办法,散兵线战斗中的两人、三人、四人战斗配合等等......杨格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给这些兄弟,一板一眼,毫不马虎,俱都切合当前的武器装备条件和士兵素质。

可惜时间过得飞快,只有一天时间的杨格无法教给兄弟们更多的东西。在他看来,每一个士兵都应该能识字、看图、明军纪,能了解别的兵种基本知识,有诸兵种合同战术演练的经验,有战场救护技能和装备,有......

拿着洋枪的军队未必就是适应当前战争的军队!十一月九日清晨,七骑人马缓缓进入堡门的门洞,开出城堡,领头的还是佐领延山。

在别人看来,佐领大人亲自带斥候队,说明依克唐阿和寿山、永山诸位大人重视敌情侦察。而在杨格看来,延山也有延山的无奈,虽说这位汉军旗人,四品顶戴的蓝翎侍卫颇为勇敢,但也不至于每次侦察都带队吧?原因无他,八旗没落了,黑龙江练军镇边军中可用者寡,有点文化基础的官兵极少,那些老行伍军官们并不适应八旗、绿营练军化,对近代战争几无了解,侦察这种事情压根儿就干不好!从镇边军退到赛马集一线后,几乎天天都有斥候队派出去,可除了延山带队的那次之外,每一批都有伤亡,昨天那队更是有去无回!

出得堡门,延山转头看了看随行众人功字军防勇杨格、蒙古旗人巴哲尔、赫哲人古额里、汉军旗人德安、保昌,猎户营抽调的汉族猎户梁栓柱。他的目光停留在杨格脸上,杨格容色平静地看着东面的一道分水岭,微微点头。

昨夜,大受触动的延山把杨格拉到自己屋里抵足相谈,所谈之事也包括今日的侦察行动。延山清楚地记得杨格一席话:鬼子若急着打通凤凰城奉天通路,就势必会在进攻连山关的同时攻击赛马集,而要攻击赛马集,从凤凰城雪里站一线沿草河而上是人人都能想到的,是镇边军着力提防的。因此,日军一定会走叆河方向先拿下叆河边堡(音:爱哈别堡),切断镇边军和在宽甸堡的定边军联系,再围攻赛马集。故而,此次侦察重点不仅仅是雪里站一线敌军情况,还要注意叆河一路敌情并提醒定边军统领、东边兵备道张锡銮。

“走!去叆河边堡!哈!”延山打马先行,众人“哈!哈!”出声催促战马紧随而去。

杨格头上裹了一条谁也不愿意裹的麻色头巾,依然穿着那件日军黑色大衣,只是问巴哲尔要了一件旧马褂套在外面,22年式步枪斜背在肩,腰间的子弹盒里只剩125发子弹。与巴哲尔等人相比,他多了一个水壶和一个军毯打成的背包,还有出发前延山给他的一架单筒望远镜。望远镜就是身份的标志,表示在七个人当中,延山之下就是杨格,别人都得听令,也乐意听令。

山路难行,马背颠簸,渐渐地,杨格落后了。延山察觉,立即放缓了马速,又令古额里和猎户梁栓柱前出两百米。巴哲尔领悟到佐领用意,虽然大家都明知杨格两天之内成不了好骑手,担负教导之责的也算有亏职守。

“大腿绷紧!腰下沉,胸背放松,不要坐实马鞍!”

一路提点下,杨格的速度逐渐加快,人也渐渐轻松起来。

一连两个晴天,十一月初的降雪融化,原先皑皑的山岭变得斑驳起来,目力所至之处,较之一片雪白更难辨别情况。翻过分水岭行了十余里,前方传来一阵号角。

延山勒马抬手示意,巴哲尔取下腰间牛角号,深吸一口气“呜呜”吹响。不多时,相同调子的“呜呜”声回应。

“大人,是定边军!\\\

延山点点头,他也听出来。

杨格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骑马时间颇多,颠簸的厉害,感觉身子都快散了架。两条大腿的内侧估计都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加上胸膛的青紫和额角的伤口,可以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早巴不得休息一会儿了。

“下马!”延山下令,杨格急忙溜下战马,却不忘加上一句:“注意向南警戒!”

巴哲尔眼明手快,飞快地卸下自己的马鞍,搁在延山身后,又朝杨格看了一眼,杨格会意摆手。自己的身份毕竟还是个防勇,人家延山是正儿八经的佐领,在他手下众人目睹之下,该保留的体统还得保留。

来者是两骑人马,早早地翻身下马小跑上前,看到端坐在马鞍上的延山后,齐齐扎马打千问安。,

“凤凰城守尉府戈什哈恩蕴、郎济参见牛录额真大人!请大人万安!”

延山面露惊疑之色,起身问:“起来说话,城守大人何在?”

郎济垂手弯腰回答:“回大人话,朝廷有旨,以失地之罪免佑善大人之城守尉职,回盛京待罪,新任城守尉庆霖大人尚未到职,城守尉所属军兵暂由东边兵备道兼统。”

“定边军统领张大人在宽甸?”

“不,定边军已经退向图拉库崖以北,宽甸落入敌手。我二人奉命前往赛马集通报战况于依克唐阿将军。”

宽甸失守,赛马集左翼(东翼)已经不安全了!延山回头看了杨格一眼,心道,还是杨兄弟有先见之明啊!

“郎济,你立即回头通报张大人或庆霖大人,镇边军已经固守赛马集,你军务需密切注意宽甸之敌动向,随时回报依克唐阿将军。来人!德安,你带恩蕴回赛马集禀报统领大人。其他人稍歇片刻,饮马后再行出发。”

待来人走后,延山问杨格:“我们怎么办?东去宽甸还是南下雪里站?”

“战场态势往往互相牵制,日军进宽甸堡,威胁赛马集左翼,同时也受图拉库崖北面的定边军掣肘,以日军在凤凰城一线只有大半个旅团兵力来看,日军兼顾宽甸、赛马集、连山关三个方向又欲突破连山关,进军奉天,注定他们在宽甸、赛马集方向兵力有限,难以实施决定性的攻击作战。我看,日军在没有得到增援之前不会进击连山关,宽甸方向也只是小股兵力转攻为守,重点在赛马集。因此,我等应该立即南下寻找、观察日军动向。”

一番话简明扼要,将战场态势描述的格外清楚,对日军企图也分析得切合实际。延山连连点头,深深地看了杨格一眼,嘴唇轻动却未出声,闷哼一声走到一旁,举起望远镜看向南边。

“立峻兄。”杨格知道延山心意,近前几步小声招呼了一句后,说:“战局为重,连山关、摩天岭方向为正,赛马集、宽甸方向为奇,他日,杨格必能与兄并肩与战场,又何须在意是镇边军还是功字军呢?立峻兄,我有个歼敌想法。”

延山收起望远镜,转头道:“致之,先别说歼敌,就说我二哥的信......你知道聂镇台是如何看待我袁家先祖的吗?你知道这封信的真意吗?”说着,他从褡裢里取出蜡封的书信,摇晃着又道:“开战以来,虽我兄弟三人都在镇边军效力,聂镇台却从未假以颜色。在他看来,我袁家乃是贰臣。在他看来,乾隆爷为先祖建祠正是印证了民间说法,我先祖通敌。我二哥这封信看似为你请功,实则有了这封信,你的功劳会在聂镇台眼里打折扣,那时,我二哥尽可请回失意于聂镇台的你。前日夜间,他和大哥计议,如你在镇边军效力,稍有功绩后即保举你为千总。”

杨格无语傻笑掩饰尴尬,人家是心意拳拳啊!可惜,杨某人是知道一些有关历史的,战后,聂士成部会扩编恢复武毅军之建制,下属32营;而镇边军则会回黑龙江驻防,在五年后俄军打散。一个是即将成为中国最强军的武毅军,一个是落后八旗改编的练军,杨格当然会选择更有发展前景的武毅军。只是,袁家三兄弟的心意恐怕要辜负了!那,就想办法给人家一些回馈吧!

“日军用于赛马集方向兵力有限,可诱而歼之一部,挫其锐气后,镇边军可联系功字军主动出击,以积极进攻代替消极防御,如此可固守摩天岭、赛马集。”

延山见某人又把话题扯向战局,偏生所说颇让人心动,哭笑不得之下,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杨格胸口。

“呃......”杨格闷哼一声,脸色由红变白,有转而变紫。这家伙,往老子伤口上撒盐啊?伤上加伤,痛!眼见杨格呲牙咧嘴“雪雪”吹气散痛,延山心觉愧疚又端着一点架子和拧着一股子情绪,闷哼一声,从马臀侧的皮囊里取出一个纸包,挑出几根最大的肉干来,递给杨格,道:“吃点东西,这是上好的狍子肉干。”

杨格缓过气来,接了肉干看了看,收好,转身拿了水壶拔下软木塞,仰头咕咕喝了两大口水。

“致之,昨夜你说的战法,我也曾听武备学堂出身的商德正说起过,日军和我军战法基本一致,为何我军就连战连败呢?我想不明白啊!”

杨格心道,估计这是大部分清军官兵们心中的疑惑了。清军武器装备虽然规制不一,基本性能却与日军差距不大;两军都是以德军为师,都聘请了德国军官作为教习,战术几乎一样;按理说,朝鲜之战不算,从鸭绿江之战开始,日军远来,清军以逸待劳又依托虎山要塞和鸭绿江天险,应该是稳操胜券。可事实是,清军一败再败!

他凝思片刻,刷的一声抽出刺刀,在脚下划出两根平行的线条,说:“武器技术决定战术,当前,两军都采用火力线对决战术,此战术的实施基础有三点。第一,严明的军纪;第二,严格的队列操练;第三,射击技术。哼哼,我们一条都沾不上,怎么能跟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日军打?!不客气的说,即便日军装备比我军差那么一点儿,我军也打不过人家。”

延山一脸的不服气,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不信?好,我给你好好讲一讲在火力线对决的会战中,步兵、骑兵和炮兵的基本战法和协同战法,你看看,你这位马队佐领会不会?在两军行进间遭遇的前提下,双方斥候发现敌军后都会报告,两军停止前进,变行进队形为作战队形,队列操练严格、娴熟的军队变阵快,占据有利地形快,战斗准备快!而后,两军在彼此步枪射程之外列阵,缓缓推进到步枪有效射程互射,同时,双方炮兵也应该在步兵战线后布阵完毕并开始炮击,炮击作战无非两种方式,1,轰击步兵阵线,2,轰击敌军炮兵阵地。所谓火力对决,往往是从炮兵对轰开始。步兵为了保障火力密度呈火力线密集布阵,一旦某方炮火占据优势,敌方步兵就要挨炸,一般而言,失去炮火支援一方的步兵阵线无法一边行进,一边交替进攻,就得提前白刃突击,此时,也是炮火弱势一方的骑兵投入作战的时机。但是,十之八九,没有炮火优势的一方会付出惊人的代价,且未必能赢得会战。”

延山是马队佐领,虎山一战中也曾随永山率部出击,策应马金叙和聂士成所部。结合起那一场战斗的体验,此时杨格的话不容置疑,只能细细品味,深入思考其中的窍要。

“抛开炮兵不谈,就论步兵。试问,我军官兵有无精准射击技能?有无严格的射击纪律保障排枪射击的火力有效压制?有无集团白刃突击的勇气和集团白刃战阵技能?再者,队列训练不严格,战场反应慢尚且不提,万一指挥官需要在火线上抽调部队到其他方向,没有严格队列训练养成的服从性和整体意识,能顺利地从火线上调动部队到关键方向吗?不能吧!还有,我军士兵很多是临时征召入伍,队列训练尚且不足,遑论射击训练?有的人一见敌军出现就慌了神,胡乱开枪,根本不管敌军是否进入射程,也不管自己是否瞄准了敌军,如此素质怎能作战?如此,即便武器再精良,也打不过日军!再说一点,双方投入几万人的会战,按照我军各部装备情况来看,有的是亨利.马梯尼单发步枪,有的是奥国曼利夏步枪,有的是德造88式步枪,有的是国造快利枪,还有是老旧的雷明顿步枪。火力线对决,指挥官追求的是排枪火力的密度、节奏、整齐压制和准确杀伤,一条战线上多种步枪,单发多发并存,造成射速不一、战斗线布置不一,装备单发步枪的部队要两条、三条甚至四条战斗线列阵才能保障火力密度和持续火力,装备快枪的部队只需一条或两条战斗线列阵。如此,指挥官怎能如臂使指般的指挥作战?”,

延山闻言,脸色逐渐灰败,喃喃问道:“这么说,咱大清国没有战胜的希望了?”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杨格摆手止住延山沮丧的说话,又用刺刀在地上的两条平行线旁画了一道弧线,道:“战斗列阵、变阵反应,咱们没有日军快;战斗员素质,无论从射击还是白刃战勇气,咱们远远不如日军;装备统一,指挥得当方面,咱们也弱于日军。由此,日军与我军交手时,往往采用正面接触、火力胶着辅以迂回突击的办法,屡屡奏效!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每次会战都是因为日军从侧翼迂回,导致我军因战斗线从受敌侧翼开始逐次崩溃而失利?此时,我们的骑兵呢?在哪里?!配合!步炮骑的配合,协同作战在哪里?!因此,在当前的战争条件下,骑兵作战有三个要点,第一,斥候作战,驱逐敌军斥候,展开侦察线,及早发现敌军迂回部队,要点为骑马步兵的散兵战斗,技能昨天我已经教过弟兄们了;第二,集团突击作战,骑兵集团在步兵与敌胶着或者发起白刃突击时,当立即发动,以机动性优势运动到我军步兵攻击面侧翼,攻击敌军战线侧后,或者直接突击敌炮兵阵地、主帅指挥所在;第三,在火力线侧翼与敌迂回部队、骑兵部队作战,争取迟滞敌军迂回部队的运动,为指挥官调整火力线争取时间。”

杨格说完,又拔了水壶的软木塞,喝了一口水。

延山思考良久,对着杨格抱拳作揖道:“致之,延山受教了!”

“让弟兄们多练练步兵的技能,今后有大用场。”杨格伸手托住延山,不让其弯腰作揖下去,旁边还有弟兄们看着呢!佐领大人的体统不能丢。

“你不能走!”延山反手抓住杨格的胳膊,连声道:“此次侦察完毕,我们回赛马集去,我请大哥、二哥还有将军大人来,你给他们说一说,就是刚才那番话,我想,镇边军步队、马队、炮队交给你来整治一番,作战时也由你指挥的话,咱们一定能打赢东洋小日本儿!”

看,看,来了吧,热血冲头了吧,说话不经大脑了吧?!

功字军防勇指挥镇边军?让依克唐阿将军和寿山、永山统领听令?去去去,一边儿去!

看到杨格一脸无奈苦笑的神情,延山也冷静下来,情知自己刚才那番说话完全不着调,不禁仰头向天长叹!

老天爷啊,你咋就不让杨兄弟当咱们大清国在辽东的军事统帅呐?!是啊,他是应该去功字军效力,毕竟那里都是汉人,聂镇台又素有爱才之名,说不一定杨兄弟能在那边为聂镇台出谋划策呢?嗯,此事必须一力促成!

“致之,如果你不嫌弃我袁延山的话,咱们磕头拜个把子!”

从四品的汉八旗佐领要和一个没有功名的淮勇拜把子?这话,不仅杨格听了有些错愕,旁边的巴哲尔等人也是张大嘴巴呆住了,一副吃惊不浅的傻样儿。

“致之,你给个话!”

杨格当然巴不得了,延山是值得结交的,何况,他背后还有永山、寿山和依克唐阿呢?“好,到了地儿咱们就磕头!”

“呵呵。”延山笑了,转眼看了看兄弟们,又正色道:“巴哲尔,备鞍,准备出发!”

不多时,一行人转过分水岭东麓的山坳,一个小村在山下的杂树林边隐约可见。负责向导的猎户梁栓柱圈马回转报告:“禀佐领大人,山下就是林盘子村,九户人家,两户金州迁来的汉人,三户是奉城守尉府之命开荒的旗人,其他四户都是朝鲜人。过了林盘子往南有条小河,骑马可过,再往南就是叆河、萨玛吉河合拢处的石城堡。”

延山拿出望远镜一边观看一边问:“你连村里几户人都清楚,栓柱,你是金州迁来的吧?”

“回大人话,正是。祖上是山东登州人,本朝初年(也是明末崇祯年间)过海移居金州,康熙爷的时候,凤凰城守尉招募汉民开垦荒地,就迁到此处定居。”

延山收起望远镜,手指山下的林盘子村道:“嗯,下去看看,走!”

梁栓柱归家心切,一马当先;巴哲尔马术精湛,紧随其后,还警惕地从肩上摘下那条长长的22年式步枪;古额里本在最前面,此时勒马让道,等两骑过去后才纵马下山,延山、杨格和保昌走在最后。

山道上马蹄声急,杨格在马背上挺直腰背极目看去,村里没有丝毫动静,眼见梁栓柱就要冲进村了,心觉不妙的他高喊:“停!停下!有情况!”

话音刚落,“啪啪”的枪声响作一片,最前面的梁栓柱和巴哲尔应声落马,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梁栓柱没了动静,巴哲尔却顺势躲到一块岩石后。两人的马也表现不同,巴哲尔的枣骝马前冲几步后立即回转,行到岩石处就自动跪低身子,梁栓柱的马没人驾驭,直直地保持原来行进方向冲进村子。与此同时,村后的杂树林里冲出几骑人马,在村里的火力掩护下,向巴哲尔落马之处冲去。

黑色军衣,法式圆筒军帽有黄色镶边,是日军!看样子多半也是斥候,侦察兵。侦察的办法无外有三,一为抵近侦察,最好能绘图;二为沿途观察、询问土着商旅;三为抓舌头。显然,埋伏在村里和树林中的也是日军侦察队,他们正要抓落马的梁栓柱和巴哲尔的活口。

“巴哲尔!”延山勒马大喊:“古额里,把巴哲尔抢回来。”

古额里愣了,看着山腰下的情形发呆。妈妈呀,那不是要人去送死吗?杨格翻身下马,提着步枪向前猛跑,边跑边喊:“古额里,看住我的马!佐领大人,占据有利地形,掩护我们!”

“啪!”岩石后的巴哲尔开火了,并未中的,反引得村中火力统统转向他,那几骑冲得更快,估计在三枪之内就能冲到巴哲尔跟前。应该说,昨天杨格才教给斥候队弟兄们的散兵战术,巴哲尔还算领会了一些。他此时开枪,是为杨格等人冲过山道一段无遮蔽处作掩护。

杨格借着下冲之势改为蹲姿,略一取准就开了一枪,随后大喊:“巴哲尔别慌,看看栓柱!”

“栓柱死了!”巴哲尔回了一句,随即又开一枪。梁栓柱死了,死在家门口,他头部中弹,仰躺在地,身下浸出一大滩的鲜血。

杨格拉栓退壳上膛,举枪凝神瞄准来骑中最突前那个,村边有树林,有缓坡,山道狭窄,只要打翻头马,敌骑的来势必然顿减,可争取少许时间与巴哲尔会合。那个横卧在山道边的大岩石很不错,适合作为临时的阻击阵地。杨格判断,敌人也是侦察队,数量不会太多,按照日军骑兵分队编制,应该在12人左右。5比12,再加地形有利、战术得当,完全有一战之力。

“啪啪!”杨格还没开火,后面的延山和保昌已经打响,只因距离有两百多米远,当然没有什么准头,最多起到分散村中敌军枪手注意力的效果。他们手中的是奥国曼利夏马枪,还使用黑火药,射击时烟雾弥散,倒是能够吸引鬼子的目光。

杨格的目光透过照门、准星,牢牢锁定敌军头骑,两百米远要打人没把握,打马却是目标明确,射人先射马嘛!

“啪!“一枪击发,杨格看也不看,一边拉栓装弹一边小跑向巴哲尔。,

“哇哈!”巴哲尔身处险境却浑然不惧,一声怪叫道:“好枪法,打中了!”

山道缓坡上,当先的那名日军骑术不错,战马中弹打横着摔出时,居然还能在马背稳了少许时间,才斜斜地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摔在地上,手中的马刀摔出老远,人却一骨碌打了几个滚儿后稳住去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骑术不错,反应也快,身手也算敏捷,可他不死,后面的日军骑兵生怕践踏到他,故而纷纷勒马减速。更后面的没有看清楚情况,见前者突然减速,措手不及之下为避免相撞,只能冲出山道后又在树林边缘勒马回转,一来一去间,时间耽误了不算,战马已经没了速度优势。日军骑马们只得纷纷下马找地形隐蔽,相机进攻。

杨格矮身小跑,一个前扑到巴哲尔身边,村中的日军发射的子弹纷纷掠过。

“好枪法,好枪法。”巴哲尔举枪瞄准却赞不绝口。

“沉住气,别说话,调整呼吸。”杨格低喝一声,心道,好个屁啊!老子的枪法是在部队里用上千发子弹喂出来的,卖油翁说:唯手熟尔。你巴哲尔的骑术不也了得吗?等你打过几百发子弹,枪法一样能练出来。他转身向后打个“分散前进”的手势时,耳边枪声脆响,巴哲尔开枪了,前方六、七十米处,那名摔飞马刀的日军骑兵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躲到隐蔽处就挨了子弹,整个人向后连退几步后栽倒,沿着缓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五两银子。”巴哲尔嘀咕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欢悦,又哪有半分的胆怯、紧张?

延山赶到,尚未开口就被杨格一手按住脑袋摁在地上,村里,六名日军分成左右两拨摸出来,距离大岩石八十米开外,卧倒的日军骑兵纷纷开火掩护,子弹颇有准头,或呼啸着飞过杨格三人头顶,或打在岩石上“啾啾”作响,掀起一片片石屑、泥土混杂的尘埃。

杨格大喊:“古额里、保昌,立即占领右侧大树两旁,注意压制右翼敌军,沉住气,瞄准了再打!”

“辄!”后面的两人齐声应答,古额里的声音特别尖细刺耳,显出他的心情很不平静。接应巴哲尔是佐领大人给古额里的命令,赫哲战士一时胆怯了,犹豫了,是功字军防勇杨格兄弟挺身而出化解了难题。此时,即便佐领大人没有下令,古额里也愿意听从杨格兄弟的指挥。

“佐领,我和巴哲尔齐射,你自由射击。”杨格一边说一边指点示意巴哲尔,巴哲尔会意点头,延山却有些不解,排枪嘛,火力密度越大越好,为啥不三个人齐射?“你是马枪,注意左翼包抄之敌即可。”

对啊,马枪和步枪区别在于射程和精度都要略逊一筹!

“1、2、打!”喊着口令,杨格猛然起身露头,快速瞄准后扣动扳机,巴哲尔几乎同时开火,“啪啪”两枪合为一个声音。退膛抛壳装子弹,杨格不用去看,这一轮是压制性的,并无多大准头。目的无非是让敌人知晓对手已经组织起了活力,增加一点心理压力而已。

步枪对射,最怕敌人打出节奏。

“乒乒乓乓”一阵交火,枪声在空寂的山坳间回荡,显得很是激烈,可交火双方都很小心地寻找躲在山道间、树林边随处可得的掩蔽物后,这样的对射注定不会有什么战果。

“不对,不对。”杨格低声念叨了两句,向延山道:“情况不对,敌人有兵力上优势,竟然没有从树林两侧迂回,只是拉开阵线与我们对射?不对,我看,这是敌人的尖兵,大股敌人恐怕很快就会赶来!”

“那怎么办?”习惯骑马冲杀的延山此时没有办法。

杨格努嘴示意道:“交替掩护,撤!你先,退到后面组织火力掩护我和巴哲尔。慢!”说着,杨格伸手摘下延山的暖帽丢在岩石上,引得一阵弹雨飞来。“快,跑!”

延山提枪就跑,跑了十来步,听身后杨格大喊:“卧倒!”又立即匍匐在地,恰好避过一轮弹雨,又起身发力猛跑。他体会到了,这是利用敌人装填子弹造成的火力间隙。

“啪啪!”岩石后的杨格、巴哲尔再次齐射,这一次却有了准头,因为敌人在向延山射击时被杨格瞅个正着。

“又是五两银子,嘿嘿。”巴哲尔偷笑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跟着杨格兄弟打仗好赚钱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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