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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梧桐秋月拜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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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二年七月二十日,李隆基御承天门门楼,大赦天下,封赏功臣。

张说拜为中书令,封燕国公;王琚拜银青光禄大夫、检校户部尚书,册封赵国公,参闻大政;崔日用拜吏部尚书。

郭元振率兵保护太上皇,在中书省连续宿卫十四夜,进封代国公,不久加官御史大夫、天下行军大元帅,继续领朔方大总管一职。

岐王李范迁太子少师,五千户,出任华虢岐三州刺史;薛王李业迁太子少保、五千户,同泾豳卫虢等州刺史。

姜皎封殿中监、楚国公;太仆少卿李令问、受封宋国公;王守一授殿中少监、太子詹事,封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晋国公。

王毛仲授左龙武卫大将军,进封霍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领龙武禁军;李宜德封为右武卫将军、成纪侯,掌武卫禁军。

葛福顺迁镇军大将军、左领卫大将军,进封耿国公。

高力士兼任右监门卫将军,执掌宫闱门禁。

同时,召回姚崇,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封梁国公;召回刘幽求,拜尚书左仆射兼侍中、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张暐为大理卿,册封邓国公,逾月又兼任雍州长史。

身心深受重挫的李崇简,自请出为蒲州别驾,和妻子方城县主离开了长安这片伤心之地。

众人正在欢欣鼓舞中,李旦突然下达了一份诰命:“自今日起,军国政刑,皆取皇帝自己处分。朕无为养志,以遂素心。”

这份诰命,犹如一盆冷水,令人冷彻骨髓。

寥寥数字,李隆基看到的是父亲对他深深的责怪和埋怨。

太平公主伏诛后,父亲病得更加厉害了。几次去百福殿请安,都被拒之门外。

父子关系瞬间降到了冰点。

八月初,李隆基下令,销毁洛阳的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以及韦庶人为了造势,在朱雀大街上为自己建造的功德台。

功德台顺利拆除了,销毁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却在四夷蕃邦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国使节纷纷上奏,反对大唐朝廷拆除天枢。呼声过于强烈,不得不暂停了拆除计划。

内不得父亲的谅解,外不得各国使节的支持,李隆基终日闷闷不乐。

八月十五日,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敕许金吾驰禁,让长安百姓尽兴节庆。

高力士见李隆基闷在宫中,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便邀他出宫赏灯。

“陛下,朝廷在春明门大街、朱雀大街、东市、西市等繁会之处,张灯结彩,推出了很多时新彩灯。我们去看看灯会,与民同乐一下!”

“闲着也是闲着,帮予换件绛纱袍,出宫看看吧!”

乘坐步辇,走到丹凤门外,远远看见三十余间彩楼金碧辉煌,巍然矗立在大明宫前。

高力士道:“这是大唐着名的尚方匠人毛顺心巧用心机搭起的彩楼。每座楼高约五十尺,用金翠珠玉点缀其间,微风拂过,锵然成韵,十分动听!”

李隆基下了步辇,走到彩楼下。

那些悬挂的龙、凤、虎、螭、豹等动物彩灯,腾踯之状,栩栩如生,仿佛天造地设一般。

“力士,你去召叶尊师来,予要与他共赏灯会!”

“老奴马上就去!”

景龙观离此地不远,不一会儿,叶法善天师就到了。

“今夜盛况,陛下该邀朝中众臣一起来赏灯,就我们两位,不免冷清了一些。”

李隆基背着双手,低下头,轻轻踩了一下脚边的琉璃方砖。

“姚崇、张说、刘幽求、张暐等人都已归朝,尚缺了一位宋璟。予将周利贞罢官伏法,暂时派他去接任广州都督一职,等他回来,一定要与众人热闹一番!”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欣赏着流光溢彩、巧夺天工的各种彩灯。

皇宫内外、寺院道观、官宦府邸,乃至富商宅第,不惜以重资设山棚、搭彩楼、造灯笼。家家相互攀比,户户争奇斗胜。

不少百姓身穿皓衣,争占酒肆祭月、赏月、吃月团。

叶法善天师低声道:“陛下,今夜灯会,盛况空前,但大唐正在休养生息,奢靡过甚,恐怕与国无益!”

李隆基略略犹豫了一下。

“尊师说得对,力士,你传旨天下,民间可尽兴节庆,州县官衙不得铺张浪费。皇宫内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浮光洞、攒星阁等彩灯,也要相应减少数量!”

“老奴回宫就处理!”高力士道。

叶法善天师悄悄转头,璀璨灯光的映衬下,是一张怅然若失的脸。

“铲除公主一党,全城百姓都在燃灯庆祝,为何陛下闷闷不乐?”

“尊师和众臣献计设策,助予摧毁了公主营垒,立下了扶危定倾之功。去了旧恨,又来了新愁……”

何为旧恨?何为新愁?叶法善天师何尝不知。

“太平公主藐视一切,一意孤行,纵然是社稷功臣又如何?最终还是身名两败了……”

“太平公主两次在关键时刻,改变了李氏王朝的命运,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的。予只是恨她屡屡挑战皇威,败坏朝纲。她立下的功劳,不能忘记,也不能轻易抹去!”

“陛下早日将此事放下,还有很多更重要的军国大事,等着您去处理。”

“尊师当年也经历过叔侄反目,最终,您一人承担了所有的痛苦。我们姑侄的决裂影响更甚,不仅阻碍了大唐的发展,也深深伤害了太上皇的龙体!”

“太上皇只是暂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陛下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慢慢忘记。等到您销毁了天枢,旧恨、新愁,一切都会彻底过去的!”

李隆基轻噗一声,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容。

“大周时期,四方朝贡有两百余国,自从予下令销毁天枢,陆续有一百三十多个国家的使节向朝廷递交了国书,宣布与大唐断交,并停止了朝贡。”

叶法善天师放慢了脚步。

仰望夜空,群星寥落,一轮明月孤悬。

遥想当年,圣帝天后在洛阳明堂前接见各国来使,千官肃立,躬逢其盛,君臣德合,仰贺圣明,无不被泱泱大周气度所慑服。

眼下,大唐王朝在四夷蕃邦中的声望,已经远远不如大周王朝。

如同这轮孤月,没有了众星的衬托,在夜空中卓尔独尊,显得那么寂寥,那么孤单。

“大周万国颂德天枢,是当年两百多个国家掏空国库,共同筹资将近百万亿建成的。刚刚过去二十年,就要面临被销毁的命运,各国君主难免愤愤不平。”

“予理解他们的心情。但销毁天枢,不是销毁圣帝天后创下的帝王之业,予只是想与大周做个彻底的了断,重新开启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时代!”

“反对销毁天枢,不过是他们撤离的借口罢了。大唐王朝由盛转衰,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我们重新坐上霸主之位,八方来贺,万国来朝的盛况一定会重现的!”

“所有的抹黑、孤立和非议,予都独自扛下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前有贞观之治、永徽之治,后有圣帝天后掌舵半个世纪,创下大周盛世,为大唐勘定了坚实的基础。只要您励精图治,大唐一定会再次强盛起来的,何愁他国朝贡脱略,藩臣无礼呢?”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罢!”李隆基似乎释怀了。

师徒俩慢慢往皇城走去。

春明门大街上,各种彩灯、火树、摩天灯轮,镶金嵌玉,披锦饰绣,比大明宫前的彩楼更加绚丽多彩。

透过五彩斑斓的灯光,李隆基仿佛看见了他理想中的承平盛世:

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含哺而熙,鼓腹而游。

边疆战事不起,将士们悠闲地在阴山下洗兵牧马,胡笳声声,燕歌互动,热闹极了。

“尊师,予期盼在您的教导下,成为一个真正的开元圣帝,实现中兴大唐的愿望,开创出一个伟大的盛世!”

“史家评判的盛世标准有六:一曰国泰、二曰民安、三曰国富、四曰民足、五曰国强、六曰文昌。”

“尊师心目中的盛世,是什么样的?”

“为师心中的盛世,首先是国家一统、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其次才是军事强大、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加上开放自信的精神风貌,才能让四夷宾服,世代俯首为唐臣!”

“予记得,太宗皇帝说过一句话, ‘自古皆贵华夏,贱夷狄,予独爱之如一。’这是何等的自信和气魄,何等的开放和包容!”

“是啊!中原王朝的海纳百川,始于太宗,鼎盛于周。帝王的胸襟有多开阔,我们华夏大地的疆域就有多辽阔!”

叶法善天师的声音铿锵有力。

李隆基微微转头,注视着他的侧颜。“尊师,您快到期颐之年了,还能陪予多久?”

叶法善天师摇了摇首。“为师不知道,我阳寿几何,还能陪您走多远……”

李隆基沉沉地叹息一声。彩灯闪烁,谁也没有看见,他的瞳色黯淡了下去。

“还有三年的艰难历程,您才打通实现开元之治的道路。为师建议您改元 ‘开元’,以此为契机,给自己三年时间,开创一个鼎盛时代。我会用毕生仅剩的微弱余晖,照亮您前行的道路!”

“好!这是予与尊师的三年之约!予一定会奋发图强,努力将大唐的往日荣光,再一次投射到五湖四海!三年后,请尊师来检查我的功课!”

“道阻且长,不行不至。为师相信,您一定会走下去,成为历代的明君典范!”

忽然,李隆基俯身向着师父,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叉手礼。

叶法善天师大吃一惊,吓得急忙叉手,俯下身子。

“陛下,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君我为臣,该我向您行礼才是!”

“喊您尊师喊了那么多年了,从未行过拜师礼。今日,予正式拜您为大唐帝师,请受弟子一拜!”说着,李隆基纳头便拜。

叶法善天师的身子俯得更低了。

“陛下,我们不是师徒,胜似师徒;不是朋友,胜似朋友。从您喊我尊师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结下了深情厚谊。大业未成,臣不愿徒拥大唐帝师的虚名!”

“父母孕育的是肉体,而您全力保护、引导着予的身心。今日,予真心拜您为师。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就算天子也得遵守!”

叶法善天师扶着李隆基的胳膊,眼中不禁湿润了。

“陛下和叶天师的师徒情,真是感人肺腑啊!”高力士感喟道。

不远处的朱雀门前,宫廷乐师奏起了《梧桐秋月曲》,悠扬的乐曲声中,一朵朵五彩纷呈的烟花,在夜风中硕然绽放。

漫天华彩,美不胜收。

李隆基兴致勃勃地伸出双手,大声道:“尊师,天底下还有比长安更好看的灯会吗?”

叶法善眯起眼睛,遥望着远处,朗声道:“今晚长安灯景,固然繁盛。臣看西凉府的灯会,也不亚于这里!”

李隆基非常惊讶。“凉州是河西都会,襟带西蕃、葱右诸国,可惜予从未去过!”

叶法善天师诡秘地笑笑:“那请您闭好眼睛,我们现在御风前往凉州,往返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快带予去看看!”李隆基立刻紧闭双目。

叶法善天师口念轻云咒,暗中祭出圣真玉符、金科灵符。

李隆基突然两脚腾空,身在霄汉。

片晌之后落了地,耳畔人声鼎沸,说的都是西凉口音。

“陛下,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李隆基睁眼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千条银烛,十里香尘,红楼迤逦以如昼,清夜荧煌而似春。那灯影灼灼,风流云散,连绵有二十多里远。

凉州灯会,真的一点儿也不亚于长安!

师徒混入人流,走走停停,入目皆是遝杂繁华。

灯月交辉下,箫鼓喧阗,人影参差。商胡贩客来往,川流不息。

走了许久,路过一家西凉茶肆,李隆基觉得口中干渴,便道:“尊师,我们且坐坐,吃一盏茶再走。”

入了茶肆,两人临窗而坐。小二送上干净的茶盏和碾好的茶碎,为风炉点上了火。

深远的夜空中,蓦然升起了数千盏橘红色的孔明灯。彩揺金像,光夺玉蟾,天上人间,俱成仙境。

往来客商、宦绅布衣、老媪孩童,纷纷驻足观看。

橘红色的灯光照进窗内,把李隆基的脸染得红艳艳的,仿佛喝醉了似的。

“若不是今夜亲眼所见,予真不敢相信,此地的市井繁华,商旅往来,是如此的热闹!”

“凉州,城郭规模仅次于长安。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兼河西节度使以来,驻扎此处的兵力达七万余众,马匹近两万。您看,这里边尘不惊,百姓生活多么安逸!”

“予看到那些放孔明灯的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挂着安详而幸福的笑容。百姓丰衣足食了,才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叶法善天师提起陶壶,为他斟了一盏茶,道:“陛下,开创盛世易,守好盛世难!臣有一句忠言,希望您能谨记。”

“尊师请讲!”

“如果您不兢兢业业,就算开创了开元盛世,也许会在某天急转直下,半生功业沦为泡影!”

“一步不能攀上高峰,一步却可跌落深渊。尊师教诲,予当牢记心间!”

茶过三巡,李隆基唤来小二,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玉如意,放在茶案上。

“小二,我们是路过凉州的客商,身边现钱都换作货物了。这支玉如意,留在你的店内,抵作酒钱。数日后,我会派人来赎回的。”

小二连声答应,接了玉如意走了。

出了西凉茶肆,那轮皎洁如玉的明月,还高挂在夜空中。

叶法善天师兴致不减,拉起李隆基的手,道:“陛下,闭好双目,臣再带您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他十分兴奋,马上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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