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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广寒清虚作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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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脚下呼呼生风,不一会儿,入了一处神秘仙境。

李隆基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

四下仙雾缭绕,如梦如幻。不远处,数座神霄绛阙,坐落在薄雾中,朦朦胧胧,时隐时见,叫人心生奇幻。

几位冰肌玉骨、艳若桃李的仙子,身着洁白的广袖舞衣,发髻高耸,酥胸半开,围着他们娉婷婀娜地飞着。

有的横吹玉笛,有的斜弹琵琶,有的唱着云和小曲,千姿百态,美轮美奂,仙乐袅袅入耳来。

数丈云绡披帛缠绕于玉臂间,随着乐曲高高扬起,在空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一位白衣仙子风情万种地飞到面前,对着他们嫣然一笑,奉上了一盏琼浆甘露。

李隆基恍恍惚惚地伸手接过。

仙子在他的注视下,又徐徐地摆尾走了,如鸢飞九天,鱼跃于渊,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他举起玉盏,轻呷一口,一缕淡淡奇香袭来,不禁问道:“尊师,这是何处仙境?竟然叫人如此迷离!”

叶法善天师含笑道:“此处是太阴星君的广寒清虚府。”

“予从来没见过这玲珑仙阁、这绰约仙子、这玉液琼浆。此情此景,想作诗一首,竟然笔枯词穷了!”

“如果上官婉儿在此,一定可以为您即兴一首。”

李隆基叹道:“的确!没有了上官婉儿,大唐诗坛为之沉寂、为之黯然了!”

上官婉儿死后,太平公主亲手为她书写了墓志铭。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诗书为苑囿,拾得菁华;翰墨为机杼,织成锦绣。汉家婕妤唐昭容,天赐才艺,清辉益远。”

这不仅仅是太平公主的叹息,也是世人为她的天资淑慧,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

“斯人已逝,唯有文字可以长存人间!” 叶法善天师回道。

李隆基道:“杀了上官婉儿,从来不后悔!如果当初不除掉她,就是为太平公主留下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手。予怜惜的是,她的才华,不应该为此而埋没了!”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命人将她散逸人间的诗作收集起来,为她编撰一套文集呢?”

“予也有这个想法。这个重任,该交给谁呢?”

叶法善天师抚须笑道:“那当然是号称 ‘燕许大手笔’的张说了!”

正说着,忽然曲风一转,一众仙子拨弄着丝竹琴鼓飞至眼前,燕舞莺啼,踏歌庭下。

幺弦孤韵,让李隆基的耳朵猛然支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

“此曲为《紫云曲》,此舞为八卦舞,皆是仙乡神曲。”

“尊师不愧为大唐着名的十二音神,什么神曲都知道!”

《紫云曲》十分动听。李隆基屏息凝神地静听起来,默默记住了其中的音律。

人间的《云门》《咸池》《大夏》等乐曲,都是着名的宫廷乐曲,与之相比,依然有云泥之别,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

正在含商咀徵中,叶法善天师叉手道:“陛下,这一切皆是臣的幻术,钧天广乐纵然迷人,我们也该回去人间了!”

李隆基紧闭双目,恋恋不舍地跟着师父腾空而起。

回到长安,月光依然如水,静静地倾洒在朱雀门前,宫廷乐师们的《梧桐秋月曲》尚未结束。

高力士和万骑禁军持枪鹄立,还在原地等着他们。

数日后,李隆基正在太极宫武德殿里批复奏书,御案上铺着一份关于修订大唐律法的奏书。

这是宰相姚崇和兵部侍郎卢怀慎共同提出的。

他们建议,社会不断进步,过去的法典,很多条例已经不合时宜,应加以完善和修改。

姚崇还提出了《十事要说》,包括:勿贪边功、广开言路、奖励正直大臣、中官不预公事、国亲不任台省官、行法治、租庸赋税之外杜塞贡献、止绝建造寺院宫殿等等。

他从整饬制度入手,推行社会改革,注意发展生产,兴利除弊,罢去冗职,并抑制皇亲、国戚和功臣的权势,为稳定大唐政局提出了许多中肯意见。

李隆基欣然接受,一一作了批复。

高力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汇报。

“陛下,陈玄礼派人将您典在西凉茶肆的玉如意给赎回来了!”

李隆基低着头,嘴里道:“叶尊师说,那天夜里,一切都是幻术,予不相信!力士你看,这玉如意从凉州拿回来了不是?”

“叶天师神通广大,可乘云驾雾上九逵,可预知祸福言兴衰,是一位真正的人间真神仙者!”

李隆基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高力士不懂他笑什么。见案前放着一支新曲,随口道:“陛下,这支《霓裳羽衣曲》是您的新作吗?”

“予跟随尊师夜游广寒清虚府,欣赏了《紫云曲》,根据他们的音律,重新创作了这支《霓裳羽衣曲》。”

“陛下真是好记性!听了一回,就记住了全部的音律。”

“新曲越来越多,予想专门辟出一个场所,训练舞伎乐师,传播时新乐舞,与专司礼乐的太常寺、专司歌舞的左右教坊鼎足而居。”

“悖逆庶人大婚时,先帝曾把曲池坊的一座府邸赏赐给她。婚后,她一直住在宫中,那座府邸空置了多年,可将其改为乐坊。”

“曲池坊太偏僻了!”李隆基摇头道。

“那您中意的是哪里?”

“禁苑中有梨园、枣园、桑园、桃园、葡萄园、樱桃园等多个果木园圃。昔日,予曾与杨慎交、武延秀等人,在梨园球场内与吐蕃球队打过马球,对它印象甚好,可将乐坊置于那里。”

高力士仔细一想,也觉得不错。

“梨园在太极宫后面,陛下累了,可从光化门出去,走几步就能去听个小曲解解闷。老奴不知,您打算让谁来主持梨园的日常工作呢?”

“子虚深谙乐理,弹得一手好琴,予打算请他来管理梨园诸事!”

“子虚在唐隆之夜重伤后,不是被云鹿姑娘带回青田太鹤山洞天了吗?”

“尊师说,子虚身体逐渐恢复,很快就可以回到长安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力士俛首道。

“力士,今日送到百福殿的东西,太上皇收下了没有?”

高力士脸色一沉,吞吞吐吐道:“太上皇叫我们一概拿走,并让老奴传话,让您以后都不要送过来了,他老人家说,不收任何东西……”

看来,父亲对他还是满怀怨恨,李隆基轻叹一声,拿起御案上的乐谱。

高力士知道,李隆基一拿起乐谱,就会茶饭不思,不把曲子写完整了,是不会放下的。

他赶紧奏道:“陛下,中书令张说有军国大事要向您汇报,此时,正等在紫宸殿外。”

李隆基放下手中的乐谱,用一块镇纸压住。

“予也有事要找张卿,快宣他进来!”

张说头戴软幞,身穿紫袍,走到御前,叉手道:“陛下,阿史那默啜以金山公主婚约不成为由,再次派遣杨我支入朝,求娶大唐公主,这是他递上来的奏书。”

接过奏书,李隆基随便翻看了几下,扔在了御案上。

阿史那默啜的求婚奏书总是千篇一律,不仅文辞干涩,还错字连篇。

“这个斩啜,多次不顾和亲约定,进犯我境,获悉予有北伐之意,惶恐不安,就故技重施,向大唐求婚,以求得到喘息之机吧?”

“我朝四次许婚,而他,总是一口称和,一心即背,从未守信!”

“斩啜杀我数万唐军,固然可恨,只要他能守信守德,予还是会支持两国缔结联姻的!告诉他,若有真心,让他遣一王子来此宿卫,予遣公主嫁他,以申两国之好!”

“是!李氏宗室中,适婚的公主很少,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年龄实在太小。”

“记得太宗六子蜀王李愔,当年受房遗爱谋反案牵连,死于巴州,他的女儿南和县主尚未婚配,就封其为公主,和亲突厥吧。”

张说有点放心不下。

“陛下先别着急下旨,臣先观察一下,杨我支此次求娶公主的诚意。如果确有诚意,再下旨也不迟!”

“此事,由你做主!”李隆基起身走到张说面前, “景龙之后,朝中文官,唯张卿和苏颋的文章最显,朝廷文书,大多出自你们两个人的手下。”

“陛下过奖了,臣只擅长写一些闲散小诗。”

“一个敕封燕国公,一个袭封许国公,并列驰名文坛,世人送你们 ‘燕许大手笔’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猝然被猛夸一通,张说有些不好意思。

“ ‘燕许大手笔’之称,实在有些折杀臣!在上官昭容的带动下,大唐诗歌由骈趋散,重视风骨,洗去了以往的浮华风气。那些小诗,乍看之下,清拔宏丽,给人一点新奇感罢了。”

“国有好文之士,朝无不学之臣。上官婉儿在朝的三十年,正是大唐律诗定型、跌宕风流的三十年。抛开她的政治节操不谈,予觉得,大唐文人,都不能忘记她的功劳!”

说到上官婉儿,张说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昔日一同在朝的点点时光。

“是啊!她姿容秀美,恒掌宸翰,被百姓称为巾帼宰相;她才思敏捷,精研文笔,在臣心中,这是 ‘风雅之声,流于来叶’。陛下怀念她,大唐百姓也在怀念她!”

“自古红颜多薄命,风华总被才情误。予有个重要的任务,想交给张卿!”

“容臣先猜测一下圣意。”张说含笑道,“陛下可是想让臣为上官昭容出一套文集?”

“张卿深知予意!”李隆基郑重地一颔首。

“上官之后,大唐文坛大历诗风,这是泱泱大唐之音!近年来,臣也在四处收集上官昭容的诗笔,想为她出一套文集,纪念这位传奇的大唐女子。”

“太好了!我们不谋而合!予会颁布一道制令,向天下广征婉儿的作品,助你早日编成这套文集,算是对她一身才华的致敬吧!”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张说行了个叉手礼,慢慢退身走了。

先天二年十二月一日,大唐改元开元。群臣上表,为李隆基加尊号为“开元神武皇帝”。

同月,朝廷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左右相;中书省为紫微省;门下省为黄门省,侍中为黄门监。

雍州为京兆府,洛州为河南府;长史改称“尹”,司马改称“少尹”。

以姚崇为紫微令,担任朝廷首相。

刘幽求为黄门监。不久,因与姚崇不睦,罢为太子少保,以黄门侍郎卢怀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

这天傍晚,李隆基散朝归来。天色昏暗,寒风刺骨。

帝驾停在景龙观门口,高力士掀起油绿色云龙纹暗花锻暖帘。

李隆基伸出头,看了一眼匾额上父亲御题的“景龙观”三个大字,敏捷地跳下马车,快步跑进观里。

叶法善天师正在三清殿里打坐。

忽见高力士双手托着一道敕旨,推门而入。“开元神武皇帝有旨,请景龙观观主叶法善天师接旨。”

他急忙起身,整容肃冠,下跪接旨。

高力士展开敕旨,读道:“道士叶法善,德包贞素,学究元微,预睹衅萌,亟申忠款。宜加宠命,以答懋功。仍遂乃怀,俾从真服。可授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越国公,兼景龙观主。”

正要发话,李隆基掀帘进来,扶起了师父。

“尊师入朝以来,无论武氏立周、中宗复位,还是武三思秉政专权、韦氏弑君谋政、太平公主结党作乱,您一直默默地维护着李氏王朝的利益!”

“臣得沐皇恩,有幸服事五朝。去年,您敕封我为上清玄都大洞三景法师,已达大唐道法的巅峰,当披肝沥胆,万死无恨!”

“长安二年,尊师飞昇为三品太上真人后,不再参与晋昇真皇。尊师是孤云野鹤,从不喜欢这些浮名虚利,予只是用它表达心里的感激,希望不要推辞!”

“道士封公,史上仅有道家鼻祖张道陵天师一人,臣何德何能,受到陛下如此隆重的封赐?”

叶法善天师再三推让,李隆基坚决不许。

“这么多年,尊师一心一意助予成为真正的开元圣帝。问以道法,无不预知,却从不索官求利。在予的心中,您担得起!”

说罢,他解去肩上的缂丝百福纹貂皮立领披肩,从怀里掏出一本毛青色线装本子,塞在师父手里。

“今日上朝,张说献上他编纂的《唐昭容上官氏文集》,足足二十多卷,予十分欢喜,特意拿了第一卷,先让您过过目。”

高力士接了披肩,李隆基转身给三清尊神上香去了。

叶法善天师捧着书籍,口中喃喃道:“真好!真好!陛下怜其咏絮之才,上官昭容的诗歌成就,终于得以流传了。”

就着大殿里微弱的烛光,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在首页序文中,张说对上官婉儿的文学水平作了高度评价。

“明淑挺生,才华绝代。敏识聆听,探微镜理,开卷海纳,宛若前闻。摇笔云飞,成同宿构。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复有女尚书决事言阀,昭容两朝兼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媪,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

笔歌墨舞,云霞满纸。

看到最后一个字,叶法善天师缓缓地阖上了书页,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的“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几个大字。

“景云二年,太上皇曾经下诏,追复上官婉儿昭容封号,追赠谥号为惠文。惠文二字,担得起她的绝代风华!”

李隆基把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炉中,重新回到叶法善天师面前。

“上官仪创立上官体,婉儿掌其精微,积极推广发展,陈沈宋杜之属后来居上,再经张说、贺知章、张若虚、王之涣、孟浩然、张九龄等人的传播,影响了一大批后起之秀。”

叶法善天师颔首道:“所以,我们大唐的诗坛,才会如此热闹!”

“予要将这套文集模勒印制,广发天下。上官婉儿的文字,再也不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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