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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道亏而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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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世德信誓旦旦说除了和我,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还说可能是在健身房裸身坐了凳子导致。现在当然早已拆穿这些谎言,那么——自然这hpV是来自那个安娜。她长期奔波往返医院,想来hpV只是她各种病症的其中之一。

如道长所说,她的能量非常糟糕。

“那么我呢,我的能量怎样?”这样问着,我又报上自己的八字。

谢天谢地,我的能量很好,外刚内柔,至纯至正,且命中自带解厄星,意味着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想原来如此,所以我没有感染hpV,果然是自带解厄。

“但也有些需要注意的……”道长一一提点。

我嗯嗯应着,并不怎样放心上,关注点还在与世德的可能上。是希望能够听到说,“你与他断无可能,宜早早回头是岸。”

然而道长说的却是,“你命里有姻缘,正缘尚未到。”

我笑得打跌。难道我会像艾略特和叶芝,要晚年才获真爱?艾略特似乎只有到了七十岁的时候才有一个性生活圆满的婚姻。叶芝五十岁或五十多岁的时候才结婚。

更令人震惊的话还在后面。道长说,“你命中有五次姻缘,但第五次才是正缘。”

我瞠目结舌之余,想起大学读书时某日在校外遇到一个摆摊看相的道士,当时被他叫住,同行几个人唯独对我说话。那时我还极为喜欢抽签、算命之类,见道士颇有年纪,虽未见明显的仙风道骨,但望上去十分亲切,便驻足让他看。似乎看了我的面相还有手相,林林总总说一些,其它都忘了,唯独记得说我此生要结七次婚。几个同学笑得前仰后合,拿这事打趣了许久,我自然只当无稽之谈。玉婆伊丽莎白·泰勒一生有过8次婚姻,我只比她少一次吗。

如今大平的师父亦说我有五次姻缘,莫非并非空穴来风?

“可是道长,以我如许高龄,目前才结过一次婚。再活40年的话,每十年结一次,看起来压力也蛮大呢。”我说。后面这些话我没对道长说——而且,80岁才找到真爱,比艾略特还晚十年,是不是也太惨了点?

道长笑起来,隔着听筒声音格外浑厚。“我说的姻缘不完全是婚姻。”

“可是谈恋爱的话那我也早超过五次了。”

“一次婚姻算一次姻缘,在一起超过5年的也算一次。”

我暗暗数一数,然后说,“那我只有两次,还差三次怎么办?”

“只有等。等后面两次过掉。”

“可是您说第五次才是正缘,那么后两次的孽缘我不想要有没有办法直接过掉?而且在一起5年才算,两个加起来要10年诶。”

道长但笑不语。

可是至此,事情已经很清晰:我与世德并无可能,他绝非我的正缘,而且是劫。

大平的水平虽不足以看出我的五次姻缘,但也看出世德并非我的真命天子。“所以嘉叶,这下你必须死心了。”他说。

“谁说我没死心。”我嘴硬。

“他是你的一劫,虽没骗到财但骗到了色,也算你应了劫,这件事可以过去——”

我打断,“可你师父说,空劫也可能意味着修行。”

“他那样也叫修行?好,好,你不愿相信不奇怪,毕竟当局者迷。”

我不服,就事论事,“经济上他确实在为我付出,包括前不久,即便他现在经济是这样状况。我的沙发是他非要给我买的,不顾反对,虽然不贵,但对他却也是真金白银的付出。日常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也仍是他开销,从不许我破费,还说,反正也不差这么些。”

“也许他隐藏很深,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大平提醒,“你想想他对那个女人。而且,他可谓是处心积虑了吧,也毫无道德,竟然能用父母家人来发毒誓,就为了掩饰自己的谎言。”

我不说话了。相比于不忠,我更在意的是欺骗。

“但是——”大平拖长了声音却不往下说,分明等我发问。

“想说什么直接说,别卖关子。”

他似乎在考虑措辞。然后慢吞吞说,“要不——你就跟齐世德结婚吧,用掉他。”

“什么什么?!”我瞪大眼睛张大了嘴,顾不上他最后一句。“你刚刚才说他骗财骗色,现在叫我和他结婚?”

“对。你既然放不下,不如用掉他。”

“用、掉?”

“与其再和他耗上两三年,不如跟他结婚,这样就等于有了三次姻缘。离婚后再混混,想快的话可以再结一次,你的正缘就来了。嘉叶,嘉——叶——你还在吗?”

我笑得滚倒在地毯上,只勉强应一声。

用掉。哇,真是一个狠词。像是一件工具,一个物件,一个消耗品。康德说,不能把他人当做实现目的的手段和工具。

“你相信师父说的我第五次才是正缘?”笑够了我爬起来说。

“当然。莫非你不信?不信的话你就不该问。”大平有些不快。他对这位师父十分信赖敬重。

我叹气,“我信,只是希望不是真的。”

“别说我没有给你支招。要不要做,你自己掂量。”

“那我婚礼你来吗?你那么反感世德。”

“你邀请,我就来。你别笑,我没跟你开玩笑。总之与其你和他这样继续不清不楚地纠缠,不如让他对你更有价值。”

我明白了,大平担心我再在世德身上白白耗费光阴。可是——

“你的意思是我和他还没完?卦象上说的?”我问。也说不上是否窃喜,反而有点苦海无涯的悲怆。

“唔。”大平含混应着,不愿多说。

“总之没有好的结果?”

“都说了是空劫。”

“还会有后文,不可能了吧……”我表示怀疑。

大平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也许砸了那人的饭碗,也许没有。他现在拉黑你,也不能阻挡过两天又来撩拨你。毕竟——”

“我还有利用价值?”

大平哼一声算作答。

“你的姻缘呢,几时到?”我问。他不可能没有看过自己的。

“说是今年,”大平语气中竟有一丝忸怩。“但我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你中意的目标人选一个都没有?”

“还真没有。”

“别急,今年还有5个月呢,说不定马上就出现了。”

“我也这么想。”大平很淡定,丝毫没有疑虑。

“对了,师父说10月份的时候,应该会有一个个子很高、皮肤白皙的男子出现。我和这个人可能有点姻缘。”

“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大平立刻说。

“师父没说。”

“你怎么不问?”

“没想起来。再说,要问这么清楚吗?”

“你不好奇?”

我一怔,才发现自己竟真的不怎么好奇,甚至如果不是和大平聊到这里,我几乎都忘记掉这件事。显然,我的心神还都在……

我问大平,“那你姻缘里的那个人,倒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

他支吾起来。

“认识?”

话一出口我立刻暗道糟糕。总不会他以为他姻缘里那个人是我,我10月份那人是他吧?这误会可大了。我和他没有一点可能,难道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也许大平并没有这样想,反倒我这么想有点自以为是。无论大平有没有这样想,我都决定趁早避开这个雷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于是我说,“会不会是梦露?会不会其实你的姻缘早就到了,只是你没发现?”我语速很快,不等他反驳,接着说,“我觉得我十月那个人可能是Ray。你想,又高,还白皙。”

大平其实也不矮,有178或180,也不黑。

大平半天没说话。

“你等再过5个月,如果没有别人出现,那恐怕就是梦露了。”

其实我只是用梦露来转移注意力。现在越来越的,我不再觉得大平和梦露有可能。这么久共事下来,他们两人的价值观简直更加格格不入。

“你还是操心好你自己吧。”大平说着挂了电话。

我松口气,然后决定依言操心下自己,于是细细咀嚼有关情节,开始陷入沉思。

收到世德最后的质问后我即删除了那个女人,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不想听到任何讯息,更不想再收到任何来自那女人的十万个为什么与千百个问。此际却不免揣测他们如今是怎样。

那天世德说我不顾一切毁掉一切,还说他没有资格抱怨,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说早已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所以这样的结果丝毫也影响不了他……那么,就是已经造成某种结果了?

不一定是结果,但必然有后果。

设身处地,无论我本意如何,从世德的角度、那个女人的角度,都相当于我在他们之间种下了一株毒草。如同曾经影影绰绰的猜疑在我心中一点点生根发芽,如今这样坐实的“指证”尤其带有腐蚀性,侵损一切海誓山盟。即便那女人对世德并无几分真情,即使是最坏的情形——她只是在消费他,但出于我对同性以及对她的了解,她也不会允许他想着别人。尤其在她的世界观与价值观里,金钱是高于一切的,她用钱来衡量、买卖万物,所以世德为我花钱这一点是她最不能容忍与接受的。她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关于金钱,一再地、反复地在问、在确认,甚至问出是不是我逼迫世德的话来,可见她多么在意这一点,对世德为我花钱感到多么不能置信,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

梦露亦如是,用钱来衡量一切,认为钱才能证明男人有没有真心、有多少真心。现在由那个女人这里,我才体认到这恐怕是一个事实,甚至是女性逻辑中最简单、质朴的事实。

可是这样说来,世德反而对我是真心了?假如不是大平所言放长线钓大鱼的话。

我不清楚,无法辨别。我怕我感觉世德对我真心、没有别的企图是错误的,使我心软,使我觉得他并非一无可取。现在一切都混乱了,没有任何可以确凿确定,除了世德的的确确一直在欺骗我。

尽管我的表层意识说,不会有什么后续了,应该就此无声无息从彼此世界彻底消失。但潜意识——尤其在大平这一通来电之后——开始浮上水面:我觉得世德还会来找我。

尽管从现在的局面,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像无稽之谈,但隐隐的,我就是知道。过往多少次的分合,无不在验证我们星座的情侣合盘所说:我们的关系有强烈的宿命意味,我们不可能永远分开,就算短暂的分离之后,也会用各种方式重新将对方吸引回来。

但,是真的吗?这一次同样会吗?

我又究竟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呢……

甚至,我究竟爱不爱世德?一个人真的可以一边鄙视一边爱着吗?还是我并不爱他,使我难受的只是丧失,丧失了情感寄托,丧失了亲密感,丧失了被爱的感觉,甚至丧失了目标,尤其丧失了曾经爱着他的那部分自我?

某种程度上,世德并非世德,更像是一个我对爱情的理想。无论真假,只因初时他曾短暂带给我的感受,那些在意、爱惜、契合、安全感……使我觉得理想,便使得我一次次想要重回那段时刻,然后成为了我的目标。我要的并不仅仅是世德本身,更多是他曾展示给我、以及我们共同演绎的那些彼此相爱的种种。那不是一种可能,而是现实中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东西。我并不愿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但也许是假的?

可能我所以为的东西,也不过是验证性偏差,只是在对自己最初的认为和理解不断地寻求确认,选择性注意一些言行举止,主观上扭曲世德某些行为的意图,来试图证明他爱我、还爱着我,以此证明我过去的选择和付出没有错。

唯有把自己再次埋首于书籍,我才能暂时抛开这些无比折磨人的思绪。

啊,爱。

“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

原来庄子说,世间本无爱,是道亏而爱成。他说那些太古真人——最古老的人类,具有流动性的自我,不觉得自己与面前的一朵玫瑰有什么分别,也不觉得自己与树、动物、其他人有什么分别。他看着玫瑰的时候,何尝不也是玫瑰正在看着的这个人,他没有固定在一个个体里的自我,不觉得除了自己之外有别的事物的存在,不知道自己之外的东西是别的东西。庄周是蝴蝶,蝴蝶亦是庄周。这是最高等的心境。当人类有了分别心,即是堕落的开始,深层的联结开始切断,彼此共享的意识不再复有。

“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当是非之心开始造作,道就消失了,于是代偿出“爱”,来弥补失去一体感变为敌对分裂的天然缺失。

所以爱是一种代偿。

代偿,当某一器官的功能或结构发生病变时,由原器官的健全部分或其它器官来代替,补偿它的功能。

因为人类丧失了万物一体彼此循环流通的感受,丧失了意识的共享,所以才会需要爱这么个东西。因为我们自我分裂,所以才需要“爱自己”。因为我们彼此分裂,所以才需要“爱他人”。

道亏而爱成,真可悲。

所以也许,这个世界正是一个修炼场,要我弃绝爱而回归大道?

似乎,世德宣扬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他要视万物如一,不加区别地对待,要摒弃个人性与个体。我不知道他只是喊喊口号、自欺欺人,还是真的想要如此。这就是一个撒谎者的困境,他使得别人无法区分他话语行为的真假。即便他是真的想要如此,可惜他做得太糟,他的种种行为显露出来的也不过是他的恐惧、自私和卑劣罢了,正是他口口声声要弃绝的个人性。他所想要弃绝的,正是他根深蒂固的,他拔除不掉自己的,就投射出来,所以对我的个人性如此深恶痛绝。

他的目标或许是对的,但他的行为却是反的。

我想起我对那个女人说过“一体感”,我需要和某人有一体感,才能心无旁骛地付出。但我从未想过这个“一体感”的概念从何而来,只是张口就说出来了。其实正是“庄周是蝴蝶,蝴蝶亦是庄周”这样的感觉。如果世德令我觉得和他没有分别,我们没有隔阂,亲密无间,我便不会对他的困顿袖手旁观。

然而我能放弃爱去“回归大道”吗……

又某位古鲁——似乎是萨古鲁——说,爱哪里为爱,不过是情欲的遮羞布。

我分不清爱情究竟是爱还是情欲。即便是情欲,只要在爱情中,我也觉得美好。毕竟又有人——似乎是奥修——说,“情欲是通往神的途径,是自我实现的必经之路。如果你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情欲,那么你根本就没有生活。”无论如何我不能没有爱情,我可以想象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相爱的人,但不能想象永远没有爱情。我恐惧爱情的逝去,恐惧不再被爱,以及逝去后的孤独。不只是孤独,还有整个人被遗弃的那种屈辱与痛苦,即便是我主动离开……

我爱上的,可能是爱情本身。

我不易灰心,所以从不冀望有一天可以与没有爱情握手言欢,与孤独同床共枕,不再恐惧任何失去,如同停止惧怕死亡。我永远期望的都是——遇到一个可以相爱而又彼此相爱的人。

情之一物,令人恨生爱死,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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