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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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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摆脱恋人的想象,可是,想象却在下头闷燃,就像没有熄灭的煤重又开始燃烧;被舍弃的东西重又冒出来:从那没有堵死的墓穴中突然发出一声长嘶。嫉妒,焦虑,占有,表述,口味,符合,恋人的欲望又一次到处点燃。 这就好像我要最后一次疯狂地拥抱一个即将消失——即将被我弃绝——的人:我拒绝分离。

——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没想到世德来的这样快。不过才一周,竟又开始出现在我的现实世界里。

他微信发来消息,初时温煦,没说几句却有点质询,问我为什么那样做,现在是否高兴和满意,仿佛他之前只是拉黑却没有删除便是为了此刻——想和我对话时可以随时恢复,而他此刻他之所以解除拉黑是因为心中疑问未解,惦念到现在。

我耐着性子再解释一遍,他依然诸多指责,我便冷了语气,不客气道,“我已经真心祝福你们了。既然你一直标榜那个女人善良大度包容,连自己丈夫和别人生了孩子都不介意,不只不离婚,还表示接纳那个女人和孩子,那么你这点小错应该更加不算什么,你又何苦在这儿喋喋不休地质问我?既然别人善良大度包容,而我不善良不包容又小气,你应该很高兴不用再左右摇摆,一心一意专心对着别人才是,有什么理由又来找我说这些已经发生和过去的事呢?”

世德回答我的却是:“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利益。对任何人来说也都是。”

他是在表达他对那个女人没有感情、只是出于利益吗?但他说“一切”,那就是也包括我了,我对他来说也只是利益。不止如此,他认为别人也都和他一样,一切为了利益。

“对我来说不是!”我才不是他们那样的一丘之貉。

“你为什么没勇气承认呢。”

我冷笑,“我没勇气?我和你之间,我是那个没勇气面对事实、没勇气说出事实,故而撒谎的人吗?”

他又就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真实之类和我辩论,字里行间的质问与质问之下隐藏着不信任——认为我是刻意破坏他与那个女人,并且信誓旦旦说,他很确定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安娜说她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男人,我是她的唯一。”

我想起大平师父说的那些,气极反笑,回世德道,“这种话你们相互骗来骗去就好,何必拿来污我的耳?得蠢成什么样、自大成什么样的男人才会相信这种鬼话?你是她的唯一,她先生是吃素的?她这十年就等着你那一点雨露过活所以才养的珠圆玉润?”

那个女人竟能说出这种话,绿茶婊三字真是当之无愧。

“你不了解她,我相信她说的。”世德说。

“既然如此,你们郎有情婊有意,我这个祸害因子又肯主动退出,你们不好好庆祝狂欢,你巴巴又来和我打嘴皮官司,是特意惹我生气吗?如果你是想让我愧疚,那么你会失望,我没什么好愧疚的。”

说完我便拉黑屏蔽了世德。之后许久,仍是呼吸不稳气咻咻的。

大平还帮我起过一卦,是师卦,又说火天大有和离卦什么的,我搞不懂,然而确认了结论是大吉,即我的行为没问题,师出有名且是正义之师。所以我为什么要愧疚?该愧疚的人都不愧疚,还来寻衅滋事。

起身拍拍衣服,决定慑伏心魔,努力工作。去影棚的路上想起尼采说:我们拥有艺术,所以不会被真相击垮。

没两天世德又不请自来跑来敲我房门,这一次我终于硬起了心肠没有开,隔门对他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也什么都不想听,请你务必信守一次自己的诺言——既然说了不再打扰我,就请一定做到。”

他讪讪而走。

然后他开始写微博,动不动@我,提醒了我微博还没有屏蔽,赶忙补上操作。然而已经读到的字句却徘徊脑海不去。

世德所用微博头像是去年我在尤利西斯咖啡馆为他拍的,那时他几乎不眠不休天天冥想,一天只吃一顿饭,整个人清减得厉害,头发很短,蓄着胡须,看起来忧郁而憔悴,但却有一种沉沉的力量和安静。我们坐在窗边,光线打在他脸上,我便掏出手机对准他,让他去看窗外,微微侧一点脸给我……相机是我强行侵入的武器,拍摄,然后实现某种程度的占有,于是就有了这张照片。他看到后很吃惊,从不知自己看起来可以是这幅样子,这种状态。我只笑笑,他可能时常会忘了我是摄影师,而且拍的不是普通肖像。许多人喜欢我的作品,正是因为我拍出了他们自己都不了解的一面,我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

那天,天气微凉,他穿一件藏蓝色的薄毛衫,鸡心领。

他的微博说:“他躺在床上,头痛欲裂,身体蜷缩着,已经痛了几个小时。两天没有吃东西,为了更多平静时刻观照头脑,此时他已止息了一切生理欲望,连饥渴都没有,只是头脑中一直播放着一些画面。这些画面是他在两性中完全投入的时刻,这些时刻他只和一个人创造过,这是宇宙的恩赐,也是惩罚。这些画面在他头脑中就像森林大火一样燃烧,加剧着他的头痛。他忍受并观照着。没有快乐过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不用忍受渴望的煎熬,他可以更容易放弃世界。他的头脑中还是有执念,也是唯一的执念,他可以通过忍耐而淡漠,当然也可以通过重新被爱被接纳而超越。命运的手会怎样播弄?”

既然他@我,那么这些话自然是对我说的。我想那个女人必然没有微博。

我不明白,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竟然还希望能被我接纳?他又为什么不径直奔向那个女人?

难道那个女人会不要他?我不相信。她向我打听了那么多世德的事,希望了解他,而且一点不介意跟随、追随在身后做信徒。我也不是她所知道的世德第一个交往的女友,她连世德和她在一起时离开她去结婚都见证了,也毫不在意,继续和世德彼此填着空偷着情,长达十年都不放手,又怎会现在介意?现在是我不要世德,她正好接收,正是展现她的大度和善良、抚慰世德受伤心灵的最好时机,她会不要?不,她不会。

除非——她是故意抻着世德。想给世德点颜色看,给他点教训?

我不清楚。

但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世德过去所说的话中有一些恐怕是真实的:他与那女人相处的不愉快不和谐。如果他和那女人相处愉快,他不可能一再地回头来找我。去年11月那女人回来没几天——他才说要专心修行让我不要主动找他不过一周,恐怕一周都没有,他就又巴巴来找我……

然而我感到他话里的重点只是性。他许多次说过我仿佛鸦片,令他上瘾戒不掉,然后毒瘾发作时便极为痛苦,整个人发烧焦躁,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我觉得未免夸张。但也许我一直低估了性的力量,也许对男人来说性的重要度实在非同一般。

我不愿再想这些,也克制住自己绝不去世德的微博看他的动态。随便他说什么都好,既然已屏蔽,就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次坚决不能心软。那天梦露说我在乎的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能拿来当饭吃,毫无实际价值,而且每次我只逞口舌之快,最后又毫无原则地妥协,所以世德才敢一次又一次这样对我,骗一次算一次,下次再说,反正我总能被骗回来。我想不是没有道理。

如是又过几天。

我和阿巫相约看数字艺术展的时候,收到世德发来短信,他说:“我沉思了很久,希望重塑我们的关系。让我们从一起住一段时间开始,让我重新照顾你,彼此支持,一起双修,一起健身看书。”

展览是沉浸式的,我们正走到一个错综复杂如迷宫的镜阵中,我从手机上抬起头,已不见阿巫,四面八方都是我的身影,以及擎着手机一脸错愕的神情。我小心翼翼向前走,留心不要撞到镜子上,然后看到阿巫从另一边转过来。

“我一回头就不见了你。”她说。

我不说话,拿手机给她看。

她一目十行看完,递还我,评价说,“很自信,像你说的,强大的活在当下状态,可以完全忽略前因、后果,径直提议一种方案,没有商量、征询、请求——”

我接口,“如此自说自话,是吧。”

阿巫目不转睛盯着我,“重点是你怎么想。”

“不知道。”

似乎有意回避阿巫的目光,我说着向前走去,寻到一个路口穿过镜阵,抵达了一片繁花的海洋。花瓣繁复色彩艳丽的花朵投射在整个空间,也投射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明暗变幻着。阿巫举着手机给我拍照,我笑笑,也去拍她。

繁花之后是浮世绘,再然后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不同主题用光影投射出来,然后在空间中交织变化,人被浸淫其中。我们也像旁人一样,找了一个墙角席地而坐,仰头静静看着。但我的心却不平静,并不能完全沉浸其中。世德的电话我没有拉黑,所以他才能发短信来,像是我有意预留的一个窗口。

“他说要和你重塑关系,你可以问问是什么样的关系。”阿巫静静说。

我迟疑着。

“问问何妨?除非你一点都不纠结。”

在阿巫面前不必伪装,我终于下了决心,抓起手机回复:“你说的关系是哪种?”

“就像上面说的。”世德很快回过来。

我几乎能想到他此刻的模样,一定又是坐在沙发上紧紧攥着手机,专心地等消息回复,此外做什么都没有心思。“让我重新照顾你,彼此支持,一起双修,一起健身看书”,我重新扫一眼上面的短信,笑了。双修,他竟这样用词。

“我不懂你表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怎样定义。朋友和闺蜜也可以如此吧。”我说。

他不是和那女人是闺蜜、朋友吗,不也说什么相互扶持?

依据过往经验,但凡口口声声强调“互相”、“互相帮助”的人,都格外计较利益。他们怀里一直揣着一只算盘,在计量着得失、收支,稍有失衡便要弄些事端出来。我这样惫懒粗疏不拘小节的人,不适宜与这类人交道,我谈的是感情,他们问的是斤两。只有能量溢出之人才不计较,交往时不怀揣珠算。自诩为生意人,或凡事讲相互的,终究是内里匮乏了。

“跟以前一样。”世德回复。

我不满他的惜字如金。“哪个以前?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戏吗,以便日后可以质问我——你对我可曾有任何承诺、是我理解有误?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刚开始的时候。”他说。

“你怎么想?”阿巫问。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想。”

“不要过脑,说你下意识的第一想法。”

我说不出,因为已没有什么第一想法,是一大堆想法一齐涌上来。我低声说,“大平建议我和世德结婚,用掉他。”

阿巫骇然而笑,“用掉,消耗品吗?”

我点头。

“你想和他结婚吗?”

“不,不想。”我立刻说,一秒迟疑都没有。

“我想也是。但这不妨碍你用掉他。不,我不是说结婚。记得我以前就说过,你真要放手的时候完全不会有纠结?所以但凡你还在犹豫,需要自我说服,就是还没到时候。那么不妨把你的热情耗光。”

阿巫所谓的用掉,是让世德消耗我到心如死灰,让这颗心再也无法为他起一点波澜。用掉他在我这儿仅剩的余额。或者让感情的负数变得更大,继续亏空到彻底压垮我。

“我有点管不住这颗心,阿巫。它太难驯服了。”我叹息。

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尽管微乎其微,但我总希望你们会有另一种可能,最终能修成正果就好了。”

“还可能吗?”

“横竖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了,多一件没什么不可能。”

“原谅这一切?”我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

“你能吗?”

“我不知道。”

我们起身去往下一个空间,是三维的埃及金字塔。

世德发一个“?”来。仍是一如既往的缺乏耐性。

我停下来,发消息给他:“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他极快回复,“一起住一段时间,让行动来表达。”

“对你来说一切不都是利益吗?”我想知道,他现在这样提议,究竟又从我身上发现了何种利用价值。

“对于我不是利益,只是台阶,不同的台阶看到不同的风景,但你拿不走风景,没有谁获利,缺了我或你,那些快乐的时刻都不会存在。是我们彼此共同在创造,但没有受益者,因为要受益就要有一个实体,但你不是实体,不是身体,你是无形的,身体成了感受的载体,而你使感受成为可能。随便换一个人可以创造出同样的快乐吗?绝不可能。”

懒得和他玩文字游戏,而且真要细究,他的话漏洞百出。我抓住最后一句,“你不是说以前和某位、某位都性爱很好吗?并且可以为所欲为。”

他一直对占领我的全部颇为执着,不想放过最后一个可以侵入之处,不住诱哄、纠缠,我却执意不肯。而他曾和过往某几位女友百无禁忌。

“我和你的能量是最契合的。”他说。

“你不觉这一幕熟悉?过往重复过无数回。等你一满足就又会否定一切。”

“我们的问题不在于我们的能量不契合,只是一些知见上的矛盾,这些可以通过交流化解。能量场的契合不是人为可以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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