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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要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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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写到享乐的激情在同一时间降服并汇集了所有的激情,他向我们提供了对自身经验的准确描述;他让自己的存在服从于情色,因为在他看来情色是唯一可能达到个人存在的圆满的方式。”

——西蒙娜·德·波伏娃《要焚毁萨德吗》

下午再也没有事情来占领我的注意力时,才看世德夜里发来的消息。

他说,“任何事物的意义,是快乐还是悲伤,是好是坏都是头脑定义的,可是最终,有什么东西可以永垂不朽呢,或迟或早,我们现在积累的一切的一切都要全盘舍弃,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

他说,“我们在追寻什么呢,是在追寻身体上的体验吗。我们享受过性爱的体验,吃的体验,各种体验,我们执着的是体验,还是人呢。当别人不能给我们想要的体验,我们就会舍弃,然后寻找替代者,我们以为我们爱别人,但我们只是执着于体验,每个人都如此,可是体验是短暂的,有限的,体验的短暂是事实,可是头脑却想构建一个虚假的关系维持体验的长久,这之间就会冲突不断。”

他说,“头脑的梦想和事实之间永远不能一致,因为头脑只是碎片的累积,头脑和事实的冲突永远不会停止,除非头脑意识到它自身的局限性。我现在越来越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你否定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我清楚这只是一个想法,它不会一直存在,想想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人,连伴侣,儿女都会忘记,都会形同路人,你还那么执着于头脑吗?你还把想法当作你的吗?”

他说,“事实上,我们不但不爱任何人,也不爱自己,我们爱的只是体验。我们都想不断地重复体验,哪怕牺牲身体,哪怕要伤害别人。如果身体承受不了了,我们依然是关注体验,因为不想有痛苦的体验。我们避开不好的体验,执着于感觉快乐的体验,我们的头脑就是如此!不管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是为体验服务。但是因为体验的短暂性,注定我们是痛苦的,注定我们一直在快乐和痛苦间彷徨。当我想你时,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因为和你在一起的体验太过强烈。”

他说,“我想知道如果我们都超越了头脑,会是怎样。”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头脑过不去,体验本身又有什么问题,以致于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夹叙夹议。人只要活着就是在体验,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坚定不移地认为,我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是我的头脑造成的。可是关头脑什么事呢,头脑不过是服务于我的一件工具,而且是一件很好用的工具。除了思考与计划,头脑还能够寻求意义,探究事物的表面之下还有什么,通过理解为什么,能够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对事物的感知。而思考和计划,帮助我们做出下一步判断,以更好地应对生活抛来的状况,对未来做出打算。正是人类的头脑,让我们有别于其他大多数动物……

曾经我问世德,“灵性教导所提倡的活在当下,与大多数动物那种只对发生的事做出反应的生活,有什么不同?这样,置进化赋予我们的大脑于何地?”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如果只是一味接受现状,那么我们与动物何异?世德所谓的这种开悟难道不是一种退化,向动物的回归?而像其它许多问题一样,他同样并未给出答复,或说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说也说不清,要么就是没有答复。

晚上8点19分,世德发来一个音乐视频,风光和排箫。我点开仅看一个开头便关掉,5秒都不到。他以为现在还是他分享给我点什么我都严阵以待认真观看并及时反馈的时节吗,对不起,没兴趣,不奉陪。

8点56分,他发来一首小诗:

在这个秋天的早晨

我用思念编织密密的网

为你捕获世界的缤纷

我的收获如此丰富

在活蹦乱跳地甜与苦

有惆怅与彷徨在携手着舞

还有一颗颗璀璨的宝石

那是“永恒”留下的泪珠

我放下手中的事情,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情无以名状,想起那些他每天写诗给我的日子……

那些时光啊。

最后,我用一句鲁米的诗句回复他:

经由夏姆士的眼睛,

看到的水滴

全都是宝石。

月亮是半只,月晕很大,世德非要和我来屋顶露台。小小的六层楼顶,周边民房高矮林立,随处可见花色各异的内外衣物晾晒在外,稍微认真便能清晰望见对面房内正在做饭的人与简易的炉灶。左边并不十分远、视线越过屋顶即是几栋宽宅大户的高楼,阔大的飘窗与阳台,城乡差别咫尺之隔。右手边紧邻一栋大约八层的民房,有几扇窗扎着铁栏杆,昏黄灯光透出来,房内的人只要稍一探头就能将我们一收眼底。

傍晚我们在健身房会合,然后隔壁食堂吃饭,他要我跟他回来。虽然我同意见面,但初衷是想要听他打算如何改变,在此之前并无意于其它,更无法如他般前嫌尽释表现亲热。路上他一直向我索吻,我只不肯。然而随他回来到现在,他也仍然没有声明任何做出改变的想法和打算,我想问,却不知何时是适切时机。

我望着月亮发呆的时候,世德从身后抱着我,温热的气息吞吐在耳畔,如同啄食,开始一点点地亲吻。

酥麻是不由自主的,从腰眼腾起,上升到后颈,然后蔓延全身。身体总是如此诚实,出卖理智与坚持……

对面人家的菜已炒好,盛在闪耀金属光泽的盘中,像是食堂用的铝合金餐盘的材质。做饭者的身影端着盘子消失在窗口。我听到猫咪的叫声,从很远处的陋巷传来。右边楼房七层的一个窗口灭掉了灯,几秒后紧邻的另一个窗口灯光亮起,大约有人从家里的一间走到了另一间。暗蓝的头顶夜空,飞机伸展着双翼不疾不徐掠过,犹如飞鸟划过水面,优雅自持,唯独巨大的轰鸣声击碎了宁静。

我双臂支在不知谁家的晾衣栏杆上,下巴枕着手腕,微闭着双眼。七层亮着的那盏灯也灭了,我突然担心会不会有人潜伏在黑暗里静静窥伺。

“会不会——”

我刚开口,世德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他比我更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留意到了突然熄灭的灯光。

“回去吧。”他说。

我微微一笑。他看起来胆大妄为,骨子里却是胆怯保守的。

回到房间,他更加肆无忌惮。我突然感到异样,低头,看到地面上殷红的血花。他却不肯停止,全无以往的顾忌。以往说是对我不好,恐怕其实是他自己的欲望没有强烈到今天这样。我们在镜前,他无法自制地大声呻吟。

画面,身体的强烈感受,所有这一切都刺激着我无法不投入,被一波接一波的兴奋与快乐席卷。

然后我等待接下来结束后通常会有的冷淡降临。

却没有。世德张罗着在网上买我喜欢吃的夏威夷果,给我工作很忙顾不上吃饭时吃,又从收纳箱里取出棉被,以免晚上我觉得冷。

睡前他向我解释,“宝贝,我追求灵性不是装样子,是真的没有事物能令我满足,所以很容易厌倦和感到无趣。但是你不理我的这些天,我做什么都没心思。”

对此我能说什么呢?唯有沉默。

他搂着我,正当我要睡去,他却又开始躁动……次日醒来中午也是。尽管不想弄污床铺因而小心翼翼难免束手束脚与分心,却也一再抵达。

终于有些回到过去的态势。他的温柔呵护出来了,考虑我的早餐,走路时不断变换位置殷勤为我防护车辆,以及其他种种。我想这就是他做出的部分改变,于是欣然领受。

“你回来了吗?”

我低头啜一口他殷勤为我调制的防弹咖啡——浓郁的黄油与淡淡的海盐之下,咖啡泛着中药的苦味,与我惯常外卖买来的味道绝对不同,却也并非完全无法下咽——然后抬头看着他说。

“什么。”

他嘴上这样说,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既然他不想说,我便笑笑不再追问,继续喝我的咖啡。我在意的是行为,不是言辞。论言辞,我们已说了太多。

“宝贝,我在抖音上看到海滨新建了一个超大的摩天轮,带你去好不好?”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莞尔,“你不是恐高吗?”

“可是你喜欢啊。”他用商量的口吻,“或者你自己去坐,我在下面等你?”

我瘪嘴。若是以往,“你不爱我了”就会同时说出来。

想来他也是条件反射,见到我瘪嘴便立刻联系起过去我会说的话,马上改口道,“好好,我和你一起坐,这总行了吧。”

“行。”我满意点头。

我们磨蹭到下午三点多,才要出门竟开始下雨,雨势还不小的样子,于是行程耽搁下来。等到雨点变得淅淅沥沥时已经五点,这才启程。下地铁步行一公里多,远远可以望到摩天轮,世德因为禁食开始耳鸣,我们便先找东西吃,然后继续。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导航上却显示距离摩天轮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似乎是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路。询问了保安才得知,摩天轮尚未完全竣工,所以还没有对外开放。

世德感到扫兴,我却依然开心,单他这番心意已是难能可贵,何况他不爱走长路,今天竟已走了这么远这么久。

回返路上起初与来时一样,依旧不断交谈灵性、意识、世界、痛苦那些,我虽有时觉他缠夹不清缺乏逻辑啰嗦重复,却也多些耐心,谦虚下来听进去一些,感到也许有时他说的不错,只是我没有理解或想明白。然而没过多久,并没有任何事情触发,他便说起,“如果不是性需要,我不会需要女人,从我第一次恋爱开始就是如此……”

这一次不像是特意说给我听,像是昨夜那般说没有事物能令他满足的解释,似乎希望获得我的理解与谅解,甚至接纳。

可是昨夜我便无话可说,现在又能说什么呢。我无法满足他这样的期望,在他需要时慷慨献身,置自己的心情意愿理想于不顾。我始终希望他能符合我的愿望:爱我,和我在一起,旧日那般的情侣。

望着世德等待我说些什么的眼神,我轻轻说,“也许适合你的真是一个已婚女人。没有全部心思可放在你身上,也不打算和你共度余生,只拿你当正餐外的消遣。最好她先生对她不起,或者他们夫妻双方达成协议各玩各的,这样你和她都不必背负道德重负。大约这样的女人才不介意做你的计程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世德没有说话。

返程地铁上,车窗倒映出世德闭目冥想的木然,我扪心自问,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如果他一直如此,“在一起”的生活恐怕乏善可陈,无趣且彼此束缚。——他感到束缚时何尝不是我也被束缚,并且还是以我无法心甘情愿的方式。我接受甜蜜的束缚,不是如此苦涩的束缚。

回想这一天,早上9点多他说起来干正事,却几乎一天都在闲晃,书看不到一页就去看视频,视频也只看两眼,心浮气躁、百无聊赖,没有办法沉下来做任何一件事,直到又开始和我做爱。他说原本想要做许多事,但又总问自己有什么意义,于是最终什么也没做。我想我的存在必定令他有压力,否则他本可睡到临近中午,然后可以一直刷短视频,甚至和别人闲聊也可以,但因为我在,他有所顾忌。

而我在他那儿也并不舒适,逼仄的空间,脏乱的环境,他睡时怕吵到他,醒时又怕打扰他……他不再是一个有趣的人,也不再有任何生活情趣。或者,他从来就不曾是过和有过?

一切变得更加不确定了。这一发现令我惊觉。

“我回去了。”快到一个换乘站时我说,决定不跟他回去。

他说好说得太快,我的脸色黯下来。尽管是我此刻想要离开他,但他的反应终究令我失望了。如果他现在还有体力和欲望,是不是就会像昨晚那样热情,诱哄哀求,千方百计让我跟他回去。他,依然是,没有生理欲望就不愿两人在一起,当我只是满足他的工具。

独自踏上返家的地铁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收到了【她+】群里的消息,原定后天访拍的嘉宾突然要出差,临时更改在明天。四人群聊一阵,梦露看到我发在朋友圈的摩天轮,开始“盘问”,阿巫立刻私信我,“如果你是和世德一起去的,那你们有没有在最高点亲吻?”

我回,“唉,压根还没竣工呢,空跑一趟。”

“那记得下次去时一定要在最高点亲吻。”

“哈,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说法,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除非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与恋人亲吻,这样就会一直走下去。”

“真的?”

“宁可信其有啦。”阿巫说。

我想起和世德在儿童公园搭摩天轮那一次,并没有亲吻,我忙着拍照,而他紧紧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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