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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绿茶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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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殷勤斟上,我一饮而尽。他想劝阻慢点,梦露却使眼色摇头,意思是让我喝,看出我想一醉方休。他迟疑下,再倒上,却每次只倒半杯。

一口气喝下几杯野格后,我觉得安全而轻松,整个人像是包裹在一个透明气泡里,世界被隔绝在外,一切都变得遥远,与我无关。

在柏拉图《会饮篇》中,阿尔西巴德说,恋人就好比被蛇咬过的人:他们不愿向任何人提起他们的不幸,除了那些跟他们有着共同遭遇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理解和体谅他们由于痛苦的缘故竟然会说出或做出那样的事来。

但是大平和梦露跟我没有共同遭遇,也不可能有。大平——大平在我眼里是一只大鸵鸟,遭遇女友的背叛时痛不欲生,但也只是把头埋进沙子里,对她更好,期冀她的良心发现与回头,直到女友最终头也不回地跟别人走掉。至于梦露,啊,性感妖娆的梦露像一尾滑溜的金色美人鱼,在这世间与男人间急速穿梭,溜出任何可能的责任与痴情、忠贞织成的网络。据我所知,基本只存在她背叛别人的状况——通常她是那个背着现任去会另一位的人;另外,她不介意分享或共享,前提是那个男人对她足够好。

尽管他们和我没有共同遭遇,我却确信确知他们能理解体谅我,以及我所说所做的一切。

从世德第一次撒谎讲起,一直到昨天我和他去见那个女人,及至今夜种种,寥寥数语,简单陈述,不评判不描述,如同在讲别人的事,情绪平静不起波澜。然后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等待第一波答记者问。

大平又伸手撩了一下自己脸旁散乱的头发,拂到肩后去,然后绅士地向梦露做一个手势,“请。”反正他若开口也必然会被梦露打断。

梦露当仁不让,咂咂嘴,断言道,“那女人是个绿茶婊,这不明摆着吗?稍微要脸面的女人,被男人拒绝了,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还贴上去?除非齐世德撒谎,根本没告诉她你的存在。”

我想了想,不能说梦露说的没道理。世德说他去取药那次对那女人说了我的存在,但恐怕未必,所以那女人才会不知道我的职业。除非她看起来对我一无所知的样子是装的,否则即是世德撒谎。

梦露又竖起一根食指和她漂亮的脑袋一起摇,发卷很有弹性地跳跃着。“就算齐世德没告诉她,她三番五次这样主动,显然不像某些人那样矜持,也不在乎什么面子……”

她说的“某些人”自然是指我。

我一向矜持,遇到再心仪的男性也从不主动。倒不完全是自视清高,说好听些可能是这方面骨子里有些传统,难听些是思想落伍、封建残余,总之比较相信男性的狩猎基因,认为主动出击的男性会比较勇敢、有雄性力量,而不喜欢被动、优柔的男性。被动优柔更像女性特质,而我不想要一个同性做伴侣。

“……总之,凭我的直觉和这双——”梦露忽闪描画着浓重黑眼线的眼睛——“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那个女人确定是绿茶婊无疑。至于嘉叶你的行为——”

我坐直了些,尽管心里其实想缩一缩。

她重重叹口气,“既然你当时想问我意见又挂断,明知我会反对,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你干也干了,我就不评价了。”她用手肘搥大平,“你是男人,你说。”

“这和我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大平略微一闪。“不过昨天如果我知道嘉叶离开片场是要去见那个女的,我就拦着她了。有什么好见,你以前都是假定无罪的,既然怀疑了不是就该直接放弃吗?天涯何处没有狗尾巴草。”

嗯,假定无罪。我通常在一个人未做出不值得信任的举动前都是充分信任的。信任对方心地良善待人真诚,信任对方做人做事有规矩有方圆,信任对方不会试图伤害损害,如同我对待所有人一样。这样做倒并非出于善良,而是因为我懒——与其层层设防考验一个人有没资格靠近,不如撤掉防护看他表演,反正一次失误就够了。所以当我完全敞开,而一旦一个人证明自己不值得信任与真诚,我便即刻收回并将其踢出我的世界。现在大平质问为什么世德是例外,甚至有点忿忿然的。但事到如今,我羞于解释。

好想抽一支烟啊。

在折磨人的坚硬铁椅上艰难地挪动一下,我决定勇敢些。

“好吧,”我对大平和梦露——同时也是对自己——承认道,“去见那个女人并且中间夸张地做戏,这是我人生中至为低劣的一个桥段,我降格了我自己。”

大平垂下头,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忍看我,梦露则津津有味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卷玩儿,等我继续说下去。

“但是——”猛灌一口酒然后昂起头,我倔强说,“假若重来,我还会这么干。”

酒吧里的噪音与野格联手重击我的头颅,脉搏突突跳动,四周的人与物仿佛在围绕我跳起华尔兹。那口酒不知怎的竟变成了一汪热泪,蓄在眼睛里,滚动着伺机滴落。

不是死不悔改,是我从不后悔。与其在猜疑中过活,宁可鱼死网破。彼时彼刻,没有更好的选择——按照世德的逻辑,他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不得已、因为我会介意,那我是不是可以同样不负责任地说,我那样做也是不得已、因为他没有给我别的选择和不那样做的理由?如果他言出必践,不去见那女人,或者一开始就坦诚相告,那么后来的事就不会发生。我从不介意他的过往,但不能允许现在仍旧暧昧不清。所以,事情重来,我依然没有别的选择。何尝不无奈,不委屈。

高昂起头,眼睛去找天花板,拒绝泪珠滚落。

梦露悄悄从桌下塞了一张纸巾给我,一边大声说,“行了行了,已经发生的事还说它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你眼里不揉沙子吗?”她转向大平,“我是问你从男人的角度,对那个绿茶婊怎么看。”

“绿不绿茶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应该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有老公,还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呃不,暧昧……”大平看我脸色立时改口。

“唉,你可真笨。”梦露说着在手机上一阵鼓捣,然后念道,“绿茶婊,Greentea bitch,指那些装纯的婊子,貌似素面朝天但暗地里化了妆,看起来温婉清新其实才华欠奉,看起来很清纯但要求往房产证上加名字时相当心狠手辣的一群人。特质是装出人畜无害、心碎了无痕、岁月静好的多病多灾模样,其实野心比谁都大。”

大平若有所思,然后问我,“那你说卡卡算不算?”

卡卡是大平前女友之一,说起来是他最投入最认真的一个,虐恋三年。我立刻摇头,“不算,卡卡那是真bitch,人家根本不装的好不好。”

大平点点头,“也是。”

梦露翻了个白眼,拍拍桌子,拉我们回正题,“大平从男人角度都这么看,所以那女人能是什么好鸟?又对男人死缠烂打的,根本就不要脸。”她嗤笑,“打封闭?120?你看到了?齐世德看到了?都说了是个绿茶婊,故意做戏破坏你们。你怎么知道她真摔假摔?就算摔了,打封闭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上次打高尔夫软组织挫伤,医生也是让打封闭。自己走路不长眼,摔了却说受刺激,谁刺激她了,分明自己找刺激未遂。我跟你说,这个绿茶婊根本就是在装病,偏你们还信。蠢,莫嘉叶,我头次发现你也有蠢的时候,竟被一个绿茶婊算计了。”

胸前半开的拉链,挤出的胸部,说以为世德早已和人结婚,责怪世德带我向她示威,当晚又说受刺激摔伤……我一幕幕回想。然后想到以她的身高,下盘距离地面很近,腿又粗壮,底盘不可能不稳,即便真摔,也绝严重不到哪去。还有,世德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七八年可不是一个短数字,两人都商量她离婚后在一起了,却连她住哪都不知道,可见这女人多有城府多不诚恳,分明对世德存着戒备,并无真心。

“人家只用一句话就搅得你们人仰马翻,嘿,厉害。她摔没摔干嘛要告诉齐世德,分明是装可怜扮无辜,让他愧疚,然后迁怒你,让你们不和。那个bitch此刻说不定正躲哪偷笑呢。”

我的揣测被梦露如此肯定地说出来,那么,事情大概率是这样了。

那么,那个女人的奸计得逞了。

梦露说我蠢,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确实蠢,竟遂了那女人的意。双手捂脸,同时一阵眩晕袭来,我扒住桌子稳住了自己。

大平试图制止梦露,未遂,梦露摇撼我,“莫嘉叶,你就是太任性,总由着性子来,一不高兴就甩手走人。我跟你说,现在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你赶紧滚回齐世德身边去!我不管你是哭闹还是色诱,上吊就算了,总之都把他捏在手心里,不然就便宜了那个绿茶婊。”

“我从不知你对齐世德印象不错,”大平幽幽说,“你不是一直很反对嘉叶和他在一起吗?”

梦露凶巴巴瞪着大平,气势汹汹地回答,“我反对是因为他配不上嘉叶。现在不反对是看他一直以来对嘉叶够好够大方,不想嘉叶离开他碰上那些一毛不拔的渣男。而且尤其,我们嘉叶不能败给那个绿茶婊——”

“哦——,”迷蒙中我笑起来,指着梦露,“你今晚之所以有空一召即到,一定是刚刚和你口中那个一毛不拔的渣男分手。大平你说呢?”

大平立刻点点头。梦露没理我,白了大平一眼,“你刚才想叫谁一起来的?”

“没谁,”大平立刻否认。梦露哼一声,明显不信,大平赶忙指指我,“先解决她。梦露,我觉得不该为了不让那个绿——那个女的得逞,就让嘉叶挽回齐世德。”

“你没事吧?”梦露说着摸了摸大平的额头,大平一缩。她顿了顿自己的酒杯,“我那么说只是为了激嘉叶。你看她难过得死去活来的,分明放不下嘛,你见她这么放不下过吗?没有,对吧。至少这将近半年看下来,齐世德也不是一无是处。现在不靠谱的男人那么多,遇到个靠谱又满意的不容易,我是不想她错过,和那个绿茶婊没几毛钱关系。齐世德要是个十足十的混蛋,没有绿茶婊我也建议嘉叶分。绿茶婊算毛线!你说是不是,嘉叶?”

“对,毛线。我们忙着生,忙着死,忙着快活,没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我一边说一边揉眼,然而视线依然迷离,并未清晰。伸手想拿酒瓶,被大平挡住,他给我倒,却只一点点。

梦露则从一旁托住瓶底抬起,于是酒在我杯中溢出来。“嘉叶,听到我说的了吗?喝完这杯赶紧回去找齐世德。”

“但他显然是想分手所以故意挤兑我走。”喝干杯中的酒,我委屈说。

梦露瞪着我,“他想?问题是你想不想?你不想分,他想有毛线用。你不会扮可怜?不是说齐世德同情弱者?你也装啊。”

“我又不是绿茶婊!”我重新变得愤怒。

“但你是少女、尤物嘛。”梦露眨眨眼。

我不说话,只喝酒。

台上奏起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梦露拉我们去跳舞,我不肯,她拽大平去了,挤进狭小的舞池里和众人摩肩擦踵。他们两个在人堆里很扎眼,扭来摆去,头发扬起,梦露更是动作幅度大到旁若无人。后来变成她在跳,大平成了护卫,在一旁小小晃动着,为她间隔空间,有时是代梦露向不小心撞到的人道歉。梦露很开心,偶尔和大平交谈两句什么。我百无聊赖,滑开手机看看,并没有任何讯息。

他们一身汗回来,两人坐下干了一杯,然后转向我,梦露数落道,“刚才我们交流来着,一致同意你这人太较真儿,而且有时候咄咄逼人。男人90%都会出轨——”

大平在一旁连忙摆手,“我可没有这么说,而且我也不在你说的这90%里面。”

梦露扫他一眼不理会,继续对我说,“你要求的绝对忠贞是小概率事件,本质上不会成功。你要看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是不是肯为你花钱,这才是重点。”

“可是我不能。”

如果放弃对忠诚的要求,那么爱情之于我算什么,又有什么意义?我不需要一张饭票,我自己是自己的饭票。一个人之所以忍,是因为有更大的图谋,可我要的不过是爱情罢了。

“你呀,那就只有孤独终老了。”

“我宁可孤独终老。”

大平的目光在我和梦露间来回,插不上话,又有些欲言又止。

我对这个话题厌烦了,而且觉得今晚的自我中心额度已经用得差不多,应该分出些给我的朋友,关心下他们的喜乐和苦恼。而且,倾诉即发泄,重新回顾一遍事情始末之后,无疑一切都已经很清晰了,我和世德,还有什么好说?只能就此划上句点。

于是不让他们再讲下去,做结案陈词:“我不想勉强。世德一直撒谎已经犯我大忌,如果不是一直对我好、我们在一起很好,早就拜拜了。信任很难重建。现在既然他千方百计想要分开,我并没有继续的必要。”

大平呼一口气,“你能想开放下就好。”

梦露却不以为然,“嘉叶你几时能容纳一些不完美。”

“我能容纳。但不想勉强在一个不要我的男人身边。”

梦露还待再说,被大平止住,“既然嘉叶执意不想挽回,随她好了,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梦露盯住大平看一阵,似笑非笑,“哦?好男人多的是,你倒指几个给我们看看。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大平局促转开脸。

梦露耸耸肩对我说,“随你好了,只要你开心。”继而又眼珠一转,“绿茶婊是不是很有钱?”

“应该是吧。”

“哦——”梦露这声拖长的哦里有着无数下文。

“你想说什么?”我警觉。

“没什么。”

“直说。”

梦露眼睛一转,“既然早有暧昧,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他们才旧情复燃?”

旧情复燃四字刺痛我。我烦躁挥手,“也许是绿茶婊现在打算离婚。也许是世德一直喜欢她但得不到。也许她一直没拿世德当回事,现在看到我出现,突然觉得世德有价值了,所以想争抢。也许世德并不喜欢她,只是现在发现我身上他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想放弃。也许他就是在我和绿茶婊之间动摇了。”我终于也开口闭口绿茶婊。

“会不会是为钱?”梦露的眼睛从酒杯上面觑我。

大平坐直了身体。

“为钱?世德不会。”我立刻否定。

“为什么不会?他不过一个不入流的模特,此外又没有别的收入途径。”

我一窒。世德确实几次提到过赚钱,偶尔也流露出一点对未来生活的忧虑。“可是我对物质并没有很强欲望,”我说。

梦露翻白眼。“谁管你有没有,问题是齐世德有没有?你们在一起也快半年了,你对他了解多少?他的财务状况到底怎样?”

我摇头,对此一无所知。

梦露叹气,“你这颗漂亮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装的什么?我真好奇。”

“她什么时候关心过钱了,她交男朋友又不是图钱。你就别难为她了。”大平为我解围。

“哈!听你意思是,图钱不好咯?”

“没什么好不好,个人选择。”大平声音怯怯的。

后来的情形记不清了,隐约听到他们两个在交谈,说我是一个矛盾复合体,未必多有锋芒,却最不懂得包裹,爱恨喜憎全写在脸上,根本懒得遮掩。说如果我是一个很有实力和手腕的人,还好理解,因为知道别人无法奈何;问题却是我很脆弱,无论表现得如何强硬甚至强悍。那么这种不懂遮掩就未免显得愚蠢,因为必然会得罪人。

最后梦露说,“她是怎么存活至今的?一定是运气非常好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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