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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抱持是一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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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醒来两次,没有世德的任何讯息。一天的平静与万物可爱突然就被打破了。

对于他时常这样有上句没下句,迟回消息甚至不回消息,我一直都还无法适应。以前当然不是这样,他的响应一直热烈而及时,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得不到回复的等待与困扰。然而现在我却总是经验这样的等待与困扰。因为灵性以外的事情他都不关注,我发消息便少之又少,生怕打扰到他,但是这少之又少的消息发出,有时也泥牛入海。我意会到世德是在用行动告诉或者“教育”我:你说的这些我不感兴趣,我不觉得有回复和理会的必要。

这样几次互动下来,我便开始只是等待,一味等待,等待他的消息,他的回复,他的召唤,我无权做任何,更不能有要求有愿望。

现在,又是如此,从早上说要关机一天到片刻前,他要么只是单方面地输出信息,要么只关心他想知道的,此外我说什么都全不理会。明知明天我休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那就是不想见面了?又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发自拍给我,是想表明、说明、证明什么?他这整整一天,真的只是在冥想?

愤怒与疑虑在我的胸中积郁,有一跃而起想要质问世德的冲动。

对不起。请原谅我。谢谢你。我爱你。开始默念我的十三字真言,一遍遍清理,直到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

阿巫说的对,人类厌恶不确定性。我之所以如此烦躁不快且不安,是因为世德打破了我指望固定的模式,我习惯并喜欢的因果关系。发出消息并及时收到回复,是我认为合理且认定的因果关系,人们在这一因果关系里沟通往复,完成一轮轮互动。世德过去的行为支持了这一因果关系,然而现在他却打破,在他的各种行为之间看不出清晰的因果链条,我同样的行为也并非总能在他那里获得一致的结果,这一切令我感到混乱,因无从捉摸、把握而不安。

上一秒他才说爱我,下一秒又说不爱任何人。我像是被抛进一个随机的转筒里,完全失去方向,不知出路在哪里,这一刻以为刚刚摸索到一点门径,下一刻却是完全陌生的情境。

我依稀记得一个实验,大约一只活泼的小白鼠,每次按压一个杠杆就会掉出一点食物,它便不断去按。然后实验人员改变了规则,小白鼠再次按压杠杆时,有时会掉出食物,有时则受到电击。这样几轮之后,小白鼠便变得呆滞畏缩。最后似乎是有两种结果:小白鼠宁可被电击而死也要获得那一点食物,或者宁可饿死也绝不再去触碰那个按压杆。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只小白鼠。

只是,我是宁可被电击而死那种,还是宁可饿死那种?

不,我不觉得世德会有如此邪恶。他这一切行为都是不自知的,因为他自身本就是混乱的。他现在不知该相信什么,即便他哭着喊着要追求的灵性和所谓开悟,在我看来也只是他的一种试图——他并非如他所表现出的那样确定无疑,只是他不敢承认罢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他都不敢承认,一如他过往所有对真实状况的否认——无论是对他的上一次婚姻,还是他有一个儿子,以及关于那个女人的种种。

他幻灭了,然而又必须抓住点什么,一切事物中似乎也只有灵性是看起来最牢靠的了。

抱持吧,尽我所能地抱持。

第二天晚上,梦露邀我去一个酒会,不接受拒绝,必须答应那种,说有重要的事和我说。我琢磨半晌也没揣测出会是什么事,非要见面而不能在电话和微信里说,心中不免惴惴。

抵达酒会现场才发现是一个助力女性成长的慈善基金的启动会。梦露依旧衣着性感,大方地袒露着香肩,胸前风光也不吝展现,头发华丽挽起,身上披挂着硕大的彩色宝石,在门口等我。每一个经过她身前的人,不论男女都忍不住侧目多看她几眼,她全然无所谓,十分淡定,及至远远望到我,才扬起手中的金色镶珠小包招了招。其实她根本多余做这个召唤,实在是她在人群中太过抢眼,想不看见都不行。

“怎么这样简单。”一见面梦露就埋怨,不满地打量我。

环顾人群,看清别的与会者的衣着,我自信满满怡然自得说,“可以了,你别太挑剔。再说,我是来见你的,又不是为参加酒会。”

她之前强调主办方要求必须穿晚礼服,我便简单穿了一袭深蓝的礼服长裙,挽了一条同色的丝巾在臂间,头发随意披覆身后。虽然远比不上梦露的隆重,但相比其他人,也算正式了。

我们半伏在吧台上抵着头低笑,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对“晚礼服”三字理解有误,衣着随意还能解释作不尊重主办方的要求,但穿得奇形怪状就实在是太暴露无知与审美了。有些人的衣服像是从演出道具店租来,如同戏装。

梦露不怀好意地笑,“我还以为误入马戏团,天哪,我们这座城市的所谓绅士名媛就是这样水准吗?”

“很远就看见你们。”

一个悦耳的嗓音,我和梦露抬头,就看见了Ray。他端着一只方形水晶杯,里面是棕色液体,站在我们面前。黑色燕尾服,白衬衫,黑长裤,黑色系带皮鞋,非常挺拔。

梦露立时站直身体,挺直了背脊,胸部傲然耸立,上下打量Ray,不吝赞美,“我们正嘀咕怎么一个个穿得那么奇怪呢,总算见到一个认真穿晚礼服的人了。雷总,我们又见面了。怎么你越来越有魅力?时光真是善待你们这些男人。”

Ray的笑容含蓄儒雅,回答得十分温文有礼,“魅力这东西尤其需要时光雕琢,无论男女。”然后他望向我,“你好,莫小姐。”

我微笑颔首,未及开口,梦露说,“什么莫小姐,那么生疏,嘉叶,直接叫嘉叶。”

Ray望我的神情似在征询同意,我大方伸出手去,没有拆穿或说破——其实上次他来工作室拍照后即以嘉叶相称,不知现在何以又叫回了莫小姐,也许是场合、礼节需要?我懒得探询。他握住我的手又放开,掌心温热,有笃定和牢靠感。

我说,“当然是嘉叶。你好,Ray,没想到会遇见你。”

“世界真小,是吧,哈哈。”梦露说。

但我立刻从语气里听出她其实并不意外。

Ray笑笑,“这个基金多少和我也有些关系,所以不得不出席,不然我倒也想穿得随意些。”

我凝目去看舞台大背景板上的组织架构,才知他公司是这个公益基金的出资人之一。

再看向梦露,她夸张地大笑起来,“呀,我竟然现在才知道这层关系,接到邀请时还差点不想来呢。”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盖上的金色眼影熠熠发出荧光,使她看起来像一只狡猾又魅惑的狐狸。然后她望向我,显然等我说点什么。

我不擅长也懒得寒暄,觉得通常在这种场合下说的话都既傻又假。既然得知Ray是出资人,那么也许该说“幸会”或是“恭喜”,或者其它赞美恭维的话,但我说不出来,于是只原地微笑。

因为梦露把球那样明显地递给了我,所以Ray也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然而我却沉默,于是气氛一时略显尴尬。

还好Ray立刻打破沉默,问我,“最近有拍到什么特别喜欢的作品吗?”

我立刻松一口气,答,“有,只是不算作品,拍着玩儿而已。”

“可否改天让我欣赏?”

“应该可以。”我说。

“那么不打扰了。”他对我和梦露微一颔首,向另一边去了。

望着Ray施施然的背影,梦露叹气,“他还是喜欢你。”

我看得出梦露的失望,不由揣测她所说的重要事是否与Ray有关。今晚她如此盛装可能也有点是为了邂逅Ray。

我坏心地调侃,“现在后悔约我来了?”

梦露噗嗤一笑,拍我,“对,后悔,后悔死了。”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她认识Ray在先,且是她介绍我们认识,还建议我拿来当备胎或新欢,所以当然不是真的在意。

“什么重要事——”

“等等。”她却突然抛下这句就钻入了人群。

我坐直身体远眺,望见梦露和几个人谈笑风生,有男有女,看上去非富即贵,不是等闲之辈。

我独自喝了一杯闷酒后,梦露回来,而主席台一阵嘈杂,正有人要登台讲话。她拉我向室外的露天茶座走,边走边说,“现在我们可以聊自己的了,我来这个酒会的目的已经达到。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安静地方。”

我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人?”

她点头,十分神秘,但她不说我也不问。

“哈,原来不是为了Ray。”我调侃,一边和她确定,“现在离开没问题?”

梦露在茶座的藤椅上坐下,拍拍身边的椅子,撩了撩额前的发卷,哂道,“能有什么问题,我既没有项目需要他们基金支持,也没有闲钱和公益心募捐他们。至于Ray嘛,虽说是捎带,但既然横竖对我没意思,还是心甘情愿交给你吧。”

“啧啧,真现实,还当你这么盛装全是为了Ray。”

“小姐,我的时间很宝贵耶,当然是一箭多雕了。”

坐在室外的藤椅里,酒会的音浪隔着厚重的门和一段距离闷闷传来,像是这个春夜的背景音。看看梦露裸露的肩膊,她的臂上已起了一些小粟粒,我扯下丝巾给她。

她把丝巾在肩膊上缠绕了几圈,然后开始数落我,“人家Ray是出资人,你就不会说几句恭维话?你这个人看着玲珑剔透,怎么……”

她想戳额头,被我及时避开。

“说不出来,感觉很假诶。”我说。

“装一下会死?”

“就是不爱装。”

“那你有本事和齐世德在一起也不要装。”

我顿一下,“哪有。”

“切,难道你不是一直在忍?”

我所以为的抱持,当然也是一种隐忍。

“别说我那点破事了,你要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我岔开话题。

梦露要和我说的事情,在我设想过的数种可能里,没有一种与大平相关。我以为经过上次之后她不会再伸手管大平的事了,谁知竟然还是关于大平。原来,她终究还是坐不住,托人打听了大平那部剧的情形,得到的回复不容乐观。在时下大制作大手笔大投资大导演大牌演员等各种“大”字头的裹挟下,寻常剧集如果没有平台的流量扶持,基本只会有一个下场:湮没无闻。这还是能够通过平台各种审核、顺利播出之后。

“然后呢?”我问。

这些情形她之前就对我和大平说过,现在不过是得到了证实,我相信一定另有下文。

果然,梦露说,“大平这部剧呢,论题材和关注主题是不错,但其它……总之演员没什么名气不说,表演也谈不上专业,拍摄水平在人家眼里也很稚嫩……简而言之一句话,即便播出,想要有好的收获基本不可能。”

“如果收获是指通过这部剧得到经济回报,据我估计,大平应该不是很在意——”

“经济回报就别想了。”梦露挥手打断,“我的意思是想要获得好评估计都很难,你不知道现在观众的胃口被喂得多刁,嘴巴又是多毒。”

“不至于吧?我只看美剧,对国内现状不大了解。但大平应该有相应的心理准备和承受力吧——我以为。假如情况真有你说的那么糟。”

“你觉得他会愿意转行吗?”

“怎么可能,不,他不会的。”

我斩钉截铁,对此确认无疑。和大平认识、合作这么久,他对做导演的执着劲儿,我可是太知道了。

“那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他避免那样的打击吗?”梦露托腮看着我。

我警觉起来,“你想怎样?”

“嘉叶亲爱的,我需要你的支持。”梦露妩媚地眨眨眼。

晚上回到家,空荡荡的空间提醒我,世德又是一整天都没有消息。我喜欢独处,但不喜欢这种被迫的独处。

这一次我铁了心绝不主动找他,也不发消息。既然发出得不到回应,为什么要发。但是内心的纠结与煎熬却如影随形。于是只得在心里默默一遍遍重复:对不起。请原谅我。谢谢你。我爱你。对不起。请原谅我。谢谢你。我爱你……

某种程度上我可能比世德更加相信灵性,相信宇宙,相信冥冥中那个无名或有许多不同名字称谓的存有,相信那个万有的源头。甚至我比他还要虔信,否则不会多年来这被我称作十三字真言的四句话,每到不能平静或惶恐无助时便祭出来默念。

这四句话来自我多年前看过的一本名叫《零极限》的书,据说一位心理学家用了一种来自夏威夷的治疗法,在没有会见任何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罪犯的情况下,治好了他们所有人的疾病。这种方法只需要持续不断地对着自己“工作”——不断重复着“对不起。请原谅我。谢谢你。我爱你”。

零极限即回归到零状态——什么都不存在但一切皆有可能的状态。在零状态里,没有思想、言语、行为、记忆、模式,没有信仰,没有任何东西,只是空无。那四句话是一个叫做“呼珀珞珀珞”(ho’oponopono)的“法门”,像一份奥秘礼物,是一种让人与内在神性发展出伙伴关系,并不断清理错误信念的过程。其本质是从往事中走出来的全然自由,也能对周遭的环境与人起到相同作用。依据它的教导,我们必须对问题的产生负100%的责任,如此也才有能力对问题的解决负100%的责任。用这个方法能把自己和他人内在的错误念头,转化为洋溢着爱的想法。

当我默念的时候,其实是在向宇宙和神性祈请,是在表示:请原谅我内在错误的想法导致了我和世德的问题,请原谅我,请用爱来修正。

尽管无法具体说出这十三字真言起到的实际作用,但就像世德说的,“我相信他说的,他有什么理由骗我呢?” 何况,这四句话对我无疑有着极其明显的安神功效,每每能够令我从糟糕的现状中抽离出来,集中心神在一遍遍的祈请上。我想,大约与祷告同理吧。

而我迄今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一个活得极其不幸的人,谁敢说这四句话毫无效力呢?

世德虽然不至于说这是无稽之谈,但当我和他分享,尽管他也知道零极限这回事和那本书,但似乎却并不相信。他把这些等同于咒语、巫术,如同对待我的梦境一般看法。他不相信这些也是灵性,他一心只要开悟。

今夜,我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安静躺在床上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请原谅我。谢谢你。我爱你……

然后睡梦不知何时抓住了我,把我拖进黑甜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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