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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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紫阁中，灯火通明。
冯姨娘捏着帕子拭泪，见到江氏和萧澜进来，忙从榻边起身。
江氏问道：“如何？”
一旁正在给萧茉包扎的女医行礼道：“幸好发现的及时，刀口也并不深，现下已经止住血了。”
江氏闻言缓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册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册意面色愧疚，她被江氏调到露紫阁这里照看萧茉，如今萧茉出了事她自是脱离不开关系。
她跪到地上，向江氏请罪：“适才四娘说想要做针线，要奴婢去库房去找彩线来，奴婢走到半道想起屋中还有一些布帛，打算顺道带进库房里，折身回来时，便发现四娘割腕了，是册意疏忽，请夫人责罚。 ”
江氏面色不郁，看向萧茉：“好端端地为何要做这种事？”
萧茉躺在床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帐幔，不发一语。
江氏见状，看向一旁的册意。
册意不敢隐瞒，道：“今日府外送炭的婆子在院中扯话闲聊，说起了祁王殿下与姚家嫡次女的事情来，四娘恰好在廊下听到了。”
萧茉甫一听到，又捂着脸啜泣起来。
萧澜站在屏风后，闻声冷斥道：“若你当日在吴府被人撞破丑事当即割腕便罢了，好歹还能落个被人强迫不屈不从的好名声，现下与吴府的婚事拍定了，又为了祁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算怎么回事?告诉吴府我们萧家女看不上文泽郡公府吗？”
太后得知萧茉做下此等没羞没臊的事情后，当天动了肝火，翌日便派霖香到萧府处理这件事情。
霖香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她亲自现身，萧澜和江氏哪能不知道太后的意思。
这便是打算弃了萧茉，维护萧家岌岌可危的名声。
宫中人下手干脆，在萧茉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时，便被从宫中赶回来的萧棠给拦下了。
萧棠不知在太后身边如何劝说，最终让太后留了萧茉一条命。
江氏见萧茉被打得血肉模糊，毕竟也是在她身边养起来的，一时也狠不下心来，便吩咐女医好生照料，提着神为她与吴家周旋。
萧茉的啜泣声越发不可控，江氏也不好再说，只能叹了口气，看向脚边的册意道：“起来吧，今日之事下不为例，日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便不必留了。”
册意忙行礼道：“是。”
冯姨娘眼眸通红地立在一边，江氏看了一眼道：“她做了这等糊涂事，你身为她的亲娘，好生开导些吧。”
冯姨娘擦着泪点头称是。
江氏交代完，回头时却不见萧澜。
云珠打起帘子，江氏这才发现，萧澜不知何时已经去了院子。
他静立在那里，廊下的灯笼照在他没有笑意的脸上，平添几分孤独和苍凉。
江氏知道他心中烦闷，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臂，无声地陪在他身边。
萧棠与萧蔺他们坐在另一头的廊子下，红玉匆匆走来道：“四娘，药到了。”
萧棠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亲自拿了药进了内屋。
自从宫中赐婚圣旨下来，萧棠便没有主动到露紫阁找过萧茉。
这是她最近两月以来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与萧茉见面，一时之间竟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将药递给了册意，册意好生收起来，吩咐小丫鬟给萧棠奉茶。
萧棠摇头，她并不打算在此久留，不过是想要看一看萧茉罢了。
她刚转过身，还未跨过门槛，却听身后传来声音，萧茉叫住了她。
“五妹妹。”
萧棠脚步微顿，背对着萧茉道：“嗯。”
萧茉借着灯光瞧着萧棠的背影，哑声道：“你如今终于尝到与心爱之人分离的滋味了吧？这感觉如何？”
萧棠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过了身，看向萧茉。
萧茉湿红着眼睛看向她，嘴角露出一抹惨白的笑，道：“五妹妹，你现在是不是恨毒了我？”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窗外爆竹声若有若无地传来，在这寂静中，甚至能够听到街道上的歌舞声。
萧棠轻声道：“我为何要恨你呢，四姐姐？”
她不再看萧茉，淡淡道：“我如今早已想通了，你当初听信姚之宁的谗言，为了祁王置萧家尊严于无物，便知道你不适合做太子妃，你的脾性易受人蛊惑，将来身处高位，未必不会做出背弃整个萧家的事情来。”
萧茉忽然笑起来：“萧家，萧家！”
她撑起身子，怜悯地看向萧棠：“五妹妹，我发现你好可怜，你满脑子都是萧家的荣耀，萧家的名声，为此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抛弃掉，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萧家的棋子，现在才发现，你才是那个可怜的棋子！”
萧棠伫立在那里，她面上无波无澜，丝毫看不出被萧茉激怒的迹象。
她待到萧茉的笑沉寂下去，忽而开口道：“四姐姐还记得那年冬雪吗？”
萧茉的情绪尚未平复，听到萧棠的话微微一愣，
萧棠望着窗外，这两日没有下雪，地上只剩下一堆堆旧雪脏冰。
“那日我们在书房外面打雪仗，阿爹在屋内指挥着我们，我们打得酣畅，阿娘进到院里时，发现我们浑身都被雪砸得湿漉漉的，气得打了我们一人一巴掌。”
萧棠好像陷在了回忆里，她嘴角带着笑，说得很慢。
许久，她从这记忆中收回神，轻声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无人喜欢，无人疼爱，父母厌弃，姊弟排挤。所以，一觉醒来，我无比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萧家，也不是萧家所谓的荣耀和名声，我在意的是萧家里的这些人。”
萧棠看向萧茉，道：“曾经这些人里也有你。”
萧茉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股难以言述的悲意涌上心头，让她怅然若失。
萧棠转过目光，继续道：“这世间的其他人或许没有那么在乎萧家人，但是我在乎，我需要，即便我是棋子，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棋子。”
“或许我确实不知道喜欢，也不知道情爱，但是四姐姐，你自己又真的知道吗？那日吴府，祁王也在场吧？他在你处于那种不堪境地之时，不仅没有维护你，带走你，反而为了避嫌抬腿走人，如今他转头便与姚家四娘换了庚帖，这又何尝不是抛弃？”
“你今日割腕，若是为了想要祁王回心转意，内疚自责，那你可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他心不在此，不仅不会伤心，反倒会大松一口气。”
萧棠说完，也不再看萧茉，缓缓道：“四姐姐，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