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觉醒,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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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婴儿。
一个以数十亿人类为胚胎诞生的婴儿，一个刚出生就拥有着半个文明，甚至差点拥有整个文明力量的婴儿。
薪火空中指挥部，火焰巨人的话语从苏云安身上的联络器传来，回荡在幽暗的飞机腹腔中。
甘崇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觉得喉咙噎住了一般，感到一股莫大的荒唐。
这种荒唐令人发疯。
“灵源的存在……所谓的觉醒者……我们……我们所有一切的努力……”他披头散发，癫狂笑起，“原来是……”
“胚胎需要营养。”火焰巨人说。
短短的一句话，便已经是最大的绝望。
倏然间，苏云安，以及指挥部里所有的薪火成员，不由感到阵阵深深地可悲。
为生命形态的巨大差异，为人类的存在而感到可悲。
所以这些年来，人类倾尽全力的挣扎提升自我，那些引以为傲的能力觉醒，绝境中绽放出的力量与精神，不过是……一场宏观意义上的胚胎发育？
地球是子宫。
而人类则是组成胚胎的八十亿细胞。
所有努力提升、努力修炼的行为，不过是在汲取养分，帮助这颗胚胎变得更加完美。
从一开始，结局就是注定的。
空中指挥部，甘崇之瘫坐在地。
他曾经对大气层外的生命有过无数幻想，有过无数美好的期待。
谨慎交流，或者互不干预，他畅想了各种文明的存在形式，自认为已经足够脱离了人类的视野。
可当这种恐怖的生命形式出现时，依然让他难以接受。
意识到自己只是一颗细胞这件事，比死亡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那是对于存在价值与自我意识的全盘否定。
“懂了吗？这就是你们存在的意义，”火焰巨人无情的阐述着，“就像是人类也不会怜悯努力吞噬细菌、最后将自己活活撑死的白细胞。
和你们一样，在你们的身体里每分每秒都有细胞为了自认为崇高的‘使命’而死去……你们不会怜悯，因为在你们眼中，它们没有智慧，没有智慧就不配称之为独立生命。”
“……可它们确实没有智慧。”
“人类自以为是的智慧，也不过是大脑中的电信号与化学反应。而细胞同样建立在更微观的电信号纽带中，它们同样发生着类似于智慧的反应，才懂得如何吞噬细菌。
而人类对智慧的评价标准，只是为了构筑一个可以合理存在、合理剥削其它生命的哲学体系而已……
若你定义智慧为感情，那母牛会拼命保护自己的幼崽，并在幼崽被夺走时哀嚎。鸟求偶时会跳舞，懂得怎样的羽毛可称之为美丽。其脑内电元反应与人类基本相同。
若你定义智慧为拥有思考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那么经过教育的章鱼能够学会使用工具，会解开谜题。虎鲸会掀起巨浪，将躲在冰面的海豹推进海水。
所以你们根本不在乎它们是否有感情或者思考能力，你在乎的只是能否心安理得吃下它们，让它们为你工作而已！
只要他们不是人，你都可以找到它们不存在智慧的理由，反正你们定义智慧的标准，就是‘人类’，除了人类，都不配称之为智慧生命。
是不是很像？你们对家畜的看法，同样也是诺亚对你们的看法，可笑你们竟然以为诺亚会对你们这些‘非智慧细胞’共情。
而你们憎恨诺亚，憎恨资本家的同时，又早都已经是这个剥削体系的受益者，剥削着比你们更低级的生命。你们所有的不满，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理想，只是因为你们也在被剥削而已。
现在，轮到你们成为更伟大之存在的细胞了，怎么，你们又准备创造一个什么标准来将自己与其它‘细胞’区别开来？
哈哈……这种时候，你们怎么不歌颂生命的伟大了？”
“……”
薪火空中指挥部，当火焰巨人道出真相时，指挥部不由陷入刹那的窒息。
尽管火焰巨人的观点并不新鲜。
但当真正意识到人类成为了细胞、之前所有的努力只是在构筑另一种生命体的时候，还是带来了无法抵抗的冲击。
颤栗。
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不敢相信还有如此宏伟的生命。
“所以……身为一个细胞，你们为何要反抗那个，承载你们的肉体？”
火焰巨人已经彻底融合完毕，真正的神明降临，那个自以为是的教主彻底泯灭了意识。
现在伫立在苏云安面前的，是一个货真价实、彻头彻尾的新生命。
此刻最可怕的，不是他很强大。
而是他摧毁了人类作为“生命”而存在的信心。
在人的哲学体系里，自己是最复杂的生命结构，所以吞噬更弱小的一切都天经地义。
因为它们结构简单，没有智慧，理应为了自己奉献，为了自己牺牲，不必与其共情。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结构更加复杂的生命，以人类为细胞单位。
这套哲学体系顿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按照这套哲学体系，现在所有人应该乖乖上交生命，做一颗细胞该做的事情。
然后去构筑一个更伟大的生命。
天经地义。
“哈哈……”
然而，苏云安却是笑得十分爽朗阳光，脸上丝毫没有半点迷茫和害怕的意味。
“什么狗屁逻辑，你有什么资格给人类下定义？”
“哦哦！开始了！”火焰巨人浑然不急，他饶有兴味看着苏云安，“每个文明幸存者最后的诡辩，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开始展现你们骨子里的双标……”
“谁告诉你，生命的地位由复杂程度决定？”
“是你们告诉我的，你们大多数人告诉我的，组成我细胞的每一个。科学家，政客，平民，无论是谁，你们都在以这套逻辑做事……所有人，所有正常人，你们一向如此。”
“嗤——正常就等于正确？”
“否则呢？你又有什么不同？”
“我会吃下猪肉，牛肉，羊肉，继续享受他们作为燃料牺牲，维系着我生命的存在。”
火焰巨人失去兴趣，露出一抹不屑：“破罐子破摔了是么？”
“……然后我的余生，都会为打破这个循环而倾尽全力。我会寻找一种不需要燃料的解决方式，当那一天到来，我会守护好曾经作为家畜的任何生命的权利，一颗白细胞的权利，甚至一颗原子的权利！”
火焰巨人呆滞了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对面这个家伙精神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这是个疯子。
其言论哪怕在精神病院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苏云安走向火焰巨人，小到可怜的身躯直视着烈焰中的双眼。
“你们坐拥如此强大的实力，拥有者人类永远难以企及的起点，却从未想着要跳出‘吞噬’的循环……结构更复杂又如何？”
一剑光寒，雷光破晓。
“这，就是为什么，我比你更有资格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