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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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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华自问不是个聪明人,但是却一直活得很清醒,她一直都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以前在佛寺中,小缘她们总抱怨自己不知道谋划未来,一天只知道到处找好吃的。因为那个时候她清楚,有些东西强求不来,追求自己无能为力的东西,只是徒增烦扰。后来遇到了拓跋逸,她便清楚他会是自己此生的执着,所以她为他跳舞,她总是喜欢缠着他,想要永生永世留在他身边。到了现在,他身处险地,随时有生命之虞,她想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可能的让他平安。可是清醒时一回事,能做好又是另一回事。她没有谋划未来,却兜兜转转走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她想要一舞留住他,却不想落得两地分离。她想要护他平安,会不会只能让他更加危险呢?

雪越下越大,堆砌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发间。她垂着头,想将自己冻成一尊雕像,若是真能如此,可否供在佛前,保佑他永生平安呢?也不知哪里来得气力,她开始诵念起了佛经,跪的笔直,双手合十。

远远看去,她像是一个雪砌成的塑像一般,有着脆弱又让人心碎的美。拓跋适记得先帝临终前,曾经对他说,拓跋家的男人有个诅咒,每一代皆会出几个情种,情不知所起,然而只会越陷越深,至死方休。那时候他便已经隐隐有预感,那个雪中初见,灵动可爱的女郎;那个倾城一舞,妖艳绝美的龙女;那个睡意迷蒙,惯会装傻的小狐狸或许会是自己此生的情劫。他只是一直说服自己,不过是因为拓跋逸的缘故,他只是单纯又罪恶的觊觎着弟弟深爱的女子,存心让拓跋逸悔恨交加。可是,那些午夜梦回的牵念算什么,那些时时刻刻的惦记又算什么,她无端搅扰着自己的生活,让一个君王愚蠢又易怒。

明明是战事焦灼之时,可是他却会分神去想她的一颦一笑。一边筹谋着江山一统,一边思量着红袖添香。

今日若不是皇后硬派了高容华来嘉福殿侍寝,他竟然还不知有人敢那样欺侮于她。那个蠢妇跪在地上哭诉了许多,他却只听到一句罚跪雪中。上次妙华不吃不喝跪在佛前,已经伤了膝盖,这样冷的天气,她怕不是要落了病根?别人让她跪便跪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如此听话呢!

又气又怒,还没等常侍反应过来,只穿了一件室内便服的武成帝已经大步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侍候他许久的中常侍陆明忙拿了大氅,撑了伞疾步去追。

冷风呼啸的碧菱湖边,妙华倔强的跪着,身后是几个陪跪的宫婢和黄门。雪地中亮如白昼,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冰雪一般的皮肤,还有那姣秀精致的侧脸。她微微闭着双目,以礼佛的姿势跪着,虔诚又安静。

这样的她,是他很少见过的样子。在他的面前,她大多是冷漠疏离的,一个眼神便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这时的她,同样不言不语,可是却有着由内而外散发的温和柔顺。他想,在拓跋逸面前的她,大抵是温柔可人的吧,只是他不奢望她的装模作样,无论她是何种样子,都会牵绕着他的心。

他上前疾走了几步,不顾一切地将她一把抱起,紧紧揽在自己的怀中。他常年习武,带兵打仗,穿得再单薄也体温尚可,抱着已冻得浑身冰凉的她,恨不能将身体的温度都传到她的身上。她的唇冻得青紫,然而其中却明明白白地吐出了一个名字:“璧郎!”

心中的寒冷比风雪更甚,不过也只是一个刹那。她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又如何忍心怨怪于她。她受了委屈,就好像曾经在战场上敌人戳入身体的那支戟一样,让他疼痛难忍。

他亲自抱着她,向着嘉福殿的方向。乖觉的陆明立刻吩咐小黄门将太医请到嘉福殿,自己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这样一来,明日怕是阖宫尽知了。不过他自幼跟在圣上身边,知道圣上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以往对谁都不咸不淡,冷落着后宫所有的女子,包括皇后。可若是心里有了人,自然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不给予无上的宠爱,如何称得上放在心里呢?难道一朝天子,还要用后宫来制衡朝局吗?这个圣上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铁血之人,绝不是深宫内苑养大的无用之主。只要不废后,就算是齐家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外官只看地位根基,内眷才关心荣宠得失。皇后有子无过,最是端庄自持,从不关心圣上宠谁不宠谁,这才是聪慧之人。只有高容华这样的蠢货才会想着对付圣上心间上的人,这种举动无异于自掘坟墓。

陆明见惯了世态炎凉,看透了宫闱是非,对于每个人的心思性格都了如指掌,但是圣上怀中抱着的那一个,他还真没看透。天子宠爱,那可是泼天的福分,这个女郎却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惦念着反贼拓跋逸。也不知该说她淡泊痴情,还是蠢笨幼稚。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年少时的心动,怎能比得上当下的平安富贵呢。

妙华就躺在龙榻上,还未苏醒过来。御医隔着帐幔施了针,又搭了搭脉搏,跪在地上道:“圣上,娘娘玉体无碍,就是受了些寒。时间久了,寒气侵了五脏,不过饮了药休息休息便能好。”

“寒气侵了五脏?”圣上的话冰凉凉的,让御医战栗不安,“会有什么问题?”

路上也没有人和他说过身份,御医只当帐后是哪个宫的妃嫔,于是话也说的直白:“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妇人最禁不得寒,只怕日后会……行经不畅,疼痛难忍,或许……还会不利于诞育龙子……”

陆明咳了一声,本欲打断,但是看到圣上面色如常,还带了些心疼忧虑,只好由着太医去讲。

伸出帐幔的皓腕欺霜赛雪,却纤弱的像一支蒲苇。拓跋适上前,缓缓将她的手拢在了掌心之中。“可有办法医治?”他又问。

御医诚实回答:“有缓解之法,却无根治之法。日后注意些便是,可不能再冻着了!”

圣上点了点头,自己却回答了他:“知道了,今后不会再让她受冻,药也会让她按时吃。”这话说得温柔,与以往那个喜怒不显,冷酷凌厉的君王全然不同。御医尚在怔楞,外面已经通传皇后前来。今夜的事闹得这样大,想必已经惊动了整个后宫。

他皱眉,对着陆明摆了摆手,意思很明显,此时他谁都不想见。可是陆明最是个聪明之人,知道皇后不能得罪,圣上此时心乱,若是清醒过来,想必也只会拿他们出气。所以便走向殿外,将皇后请到偏殿,奉了茶盏,只说稍待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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