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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重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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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夺了水盗手中的大刀, 手腕转动打出一个漂亮的招式,欺上前的盗贼不是被砍了胳膊就是被削去脑袋。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送命。

谢桓不禁冷笑, 笑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之人治下的朝廷, 已无用到了这步田地,隶属于官府的艨艟战船, 轻而易举地就被这群沆瀣一气的盗贼劫了去。

又是一刀逼退欺近的水盗,谢桓扭头去看林霏那处, 便见她和舸长已被人团团围了起来。他当即飞身上前, 抓住最外围水盗的后领, 一把将其朝包围圈掷去。

人墙被破开缺口,紧接着汹涌内力自谢桓体内飞窜而出,一左一右兵分两路将尚且环绕的包围圈彻底瓦解。

在谢桓的协助下, 林霏将腹部挨了一刀的舸长救出。

但如今的情形不妙,舸上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随船搭客,以及一些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船员,难以同这些手持利器的妖魔鬼怪匹敌。

单靠林霏和谢桓二人, 是万万斗不过这些以数取胜的水盗的,更罔论救出全舸的人。

艨艟上的水盗依旧不断地攀上舸船,这么恶斗下去覆没的只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林霏心底生出个主意。既然这些水盗要的是钱财, 倘若将财物都交出去,舸上众人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

“舸长,让船上的人把钱财货物都交出去罢!兴许还能逃过一劫!”林霏一棍打在攻袭之人持刀的手腕上,寻着空隙与身后的舸长道。

“没用的!他们不单要钱, 还要人呐!”舸长紧捂着伤口,绝望地摇头,心下已经认定,船上众人都将难逃此劫。

他在海上航行多年,今夜所见的水盗他早已听人说过,其作恶之多端令靠海营生的船只闻风丧胆。这群人不是一般的水盗,他们不单强抢财物,还贩卖人口,每次劫夺一艘船后,他们便将船上的钱财货物收入囊中,船上的人运气好点被掳掠,运气不好就是命丧黄泉。

辨别他们的标志就是这些柄手系有红布的大刀。正是因为他们,去往江渝的人越来越少,最可恨的,是朝廷的不作为,任由这群人杀伤抢掠。

舸长是为数不多还敢下江渝的胆大人之一,而以往他行船走这条线路,从未遇见过这群盗匪,次数一多,他便存了侥幸心理,哪知这一次却栽了个要命的大跟头。

林霏听了舸长断断续续的解释,心才刚放下又再次担了起来。

如果真如舸长所说,那这群水盗不会要了全船人的性命,这是好事;但是,那艘艨艟上,甚至是这群水盗的老巢,可能正有论千论万的俘虏排着队被贩卖为奴。

林霏眼神复杂地望向那艘艨艟,还有舸上或被绑或被杀的众人。

她突然下定决心,与身旁的谢桓道:“我想上那艘艨艟。”

“不行。”谢桓当然不同意。他也听到了舸长所言,知道林霏欲意何为。

这群人与他们何干?这就是个肉弱强食的世道,他们被杀被掳被贩,皆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那就只能心甘情愿沦为自然法则的弃子,怨得了谁?

时间再不能耽搁,多活一个便是一个。林霏心头焦急,见谢桓不同意,脑袋一热便伸手握住他冰凉的大掌,直直与他对视,口中恳求道:“你帮帮我。”

谢桓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就在林霏准备独身作战之时,却被他反握住手掌,听他低低地道了声好。

林霏瞬间扬起笑意,当即气沉丹田,如雷贯耳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入舸上众人的耳里:“我们投降!”

舸长听了林霏喊得这声,也连忙忍着疼痛请降。

舸上的水盗听闻后,果然停了手中的砍杀。

此时,从艨艟飞来个通体乌黑之人。待那人落在舸艏,众人才看清他是个身材极为高大,身着黑布麻衣,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显然是这群盗贼的首领,他甫登船,手持大刀的水盗们便齐齐喊着“大哥”。

独眼男子穷凶极恶地在舸上逡巡,等见了谢桓如玉的面庞后,犀利的目光微一停留又迅速移开。

“杀了船长,把活人给我捆了!”独眼男子一声令下,便要转身离开。

“大当家的且慢!”林霏当即出言,“我们既已投降,为何不能饶了船长一命?”

一旁的小喽啰见林霏胆敢顶撞大哥,呸了声,骂了句:“轮不到你这狗厮同我大哥说话”。

小喽啰抡着刀就要去教训她,还未欺近,便被突然出手的谢桓拗断了脖颈,登时一命呜呼。

那独眼男子全程看着,见自己小弟就这么死了,也未有多大表情,而是灼灼盯着谢桓。

盯了半晌,独眼男子朝谢桓抬了抬下巴,粗哑的声音响起:“你说呢?”

谢桓冷冷望着男子,一只手还紧紧握住林霏的,“听她的。”

“连同船长,给我一起捆了!”独眼男子再次下令,他朝着谢桓阴阴一笑,当先飞身上了艨艟。

留在舸上的水匪从腰间解下麻绳,就要去捆谢桓和林霏二人,却一时为谢桓像淬了毒的冰冷眼神所慑,踌躇着不敢上前。

林霏抽了抽自己被谢桓紧握着的手,未能抽出。她靠近谢桓,压低嗓音:“配合他们。”

谢桓这才缓缓松了手劲。

她二人一分开,几个水匪当即上前,欲图将林霏五花大绑,谢桓将林霏扯到身后,眼中不带温度地瞧着这几人。

还是一旁年纪稍长的水匪将几人拦住,他使了个眼神给这几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没看出大哥的意思?”

水匪们面面相觑,最终收起了麻绳。

于是,除了谢桓和林霏两个,其余人皆被五花大绑,像赶牲畜般被赶上了另艘巨艟。

夜色如墨,两艘船上却灯火通明。

上了艨艟,众人才发现此船远远不止想象中那么大。

此艨艟以生牛皮蒙面覆背,两厢开掣棹孔,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敌不得进,矢石不能败。船上水盗众多,所有布置俱是井然有序,可以想见这伙盗贼,要么是头目足够精明,要么其下聘有能人异士。

总之绝不好唬弄。

林霏扶着受伤的船长登船后,并未看见那个独眼首领,船舷上倒是站了个手拿羽扇头戴纶巾的男子。

那男子长相极为阴柔,美则美矣,却有些形销骨立。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扇子,一旦从眼前经过的俘虏是男儿,他便会多看上两眼,身旁的小喽啰则负责清点走过的俘虏人数。

林霏从他面前经过时,他漫不经心地瞧了眼林霏清丽的面容,别开后又突然将视线移了回来,唇角一直勾起的弧度被扯平。

一只拿着羽扇的细瘦胳膊横亘在林霏身前,那把扇头沿着林霏的肚脐一路往上,在她的假喉结上轻轻一碰,最终停驻在她的下颌,将她尖细的下巴抬了起来。

羽扇的主人注视了林霏一晌,啧啧两声,突然将手收了回来。

林霏有些不明所以,还来不及多想,身后便被人狠推了一把,她只能继续跟着大部队缓缓走进船舱。

押解俘虏的水匪一人举着一只火把,先是穿行过一条狭长的走道,面前之路才渐渐宽阔起来。接着开门进入中舱,喧闹声随着石门的打开大了起来,原来他们到了水匪们歇息的寝室。

水匪们没有单独的卧房,他们全部混住在一起。里头空气不通,什么气味都有,各类叫骂下注的声音震耳欲聋,等到一群俘虏入了屋,领头的水匪用刀背在石门上用力敲打几下,声音才小了一些。

屋内的水匪俱是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向新来到的俘虏们。

“嗯哦……啊……死鬼,轻点……”

突然响起剧烈的喘息吟哦声,安静不过一瞬的水匪们哄堂大笑。

“王二麻子,行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给,给老子闭嘴!”

水匪们打趣过后,不再好奇新来的俘虏们,又继续各玩各的。

谢桓觑了林霏一眼,见她看到方才那副香艳场面依旧面无表情。

经过水匪们的寝室,又拾级而下,便到了关押俘虏的狱室。

狱室位于舱底,不同于外头的喧嚣明亮,此处死气沉沉,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肉质腐烂的阵阵恶臭,偶尔还有痛苦的呻|吟声传出。

一扇扇牢门关押着一群群俘虏,有垂髫孩童,亦有黄发老人,每个人眼里都铺满了绝望麻木,他们或许会同情这群被抓来与他们作伴的新人,却早已失去了逃出去的热情。

林霏这群人开始被押解的水匪逐个逐个推入牢中,她也不例外。但水匪们显然对谢桓有所忌惮,即便他因为林霏被推进牢房而突然止步不前,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受到鞭笞,水匪甚至放任他与林霏同处一间。

“呯”的一声,牢门被关上落锁。

林霏把在牢门的榄上,籍着微弱光线放目往外瞧。

舱底的狱室只有两个牢头把守,牢门是用坚木所做,林霏暗暗掰了掰手中的木榄试手感,心头开始计较。

巡视的牢头见林霏把着牢门不知在瞎瞧什么,便没好气地用刀口敲了敲木榄,林霏立即将双手举在两侧,向后退开,牢头哼了哼,警告她别打歪主意,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林霏与谢桓互视一眼,转过身准备往牢房的深处走。

火光将这处牢房切割得半暗半明,林霏和谢桓转过身后,这才发现黑暗深处竟坐着个人,光线太暗,他二人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林霏心头一惊,暗道这人好强的内息,她从进门到方才都未曾发觉他的存在。

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林霏全身戒备。她只能从他模糊的身形轮廓,判断出他是名男子。

那男子一步步走出黑暗,先看清的是他踏入明灭畛域的修长右腿,进而,他整张脸露了出来——

剑眉星目,高鼻厚唇,其眉心间还藏有一点朱砂痣,即便身处如此腌臜的环境,他依旧衣冠楚楚温润如玉。

站在火光下的晏海穹眉目含笑地与林霏对视。

“师妹,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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