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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张脸,他不可能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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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裴照一颗心冰凉的, 是长宁的态度。

问:“你与江衡的婚约,你心里……可是愿意的?”

没说出口的是,你若愿, 那即便是冒天下之大韪,也会娶她。

可长宁只是蹙着眉:“既是师父希望的, 我都没有关系……”

她说,“反正都是有这么个人,是江衡倒也坏, 至少彼此相熟……”

听这话之时, 站在一旁, 心几乎因嫉恨扭曲。

多想问,那个人为什么是我?

可心里其实知道为什么——

在长宁心里,是师兄, 师兄便只是师兄, 永远可成为夫君。

裴柔便是在那之后出现的。

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重的是, 看向的眼神里永远是满满的依赖与爱慕。

起初,只是怜惜裴柔。

可怜爱怜爱, 有了怜,自然便容易生出爱。

莫说, 需一个麻痹自的理由。

裴柔可以满足所有希望长宁会对做的事, 全心全意地依赖、黏着,甚至……会在私下无人时, 娇娇柔柔地唤“师兄……”

她和长宁最像的地,是嗓音。

而那娇柔的语调,是长宁永远会有的。

那一师兄,让在飘忽间, 看着裴柔盛着爱恋仰慕的眸子,脑中长宁的影子逐渐和面前裴柔的模样交叠。

恍惚想,是啊,为什么可以是裴柔呢?

选择退而求其次,心底仍芥蒂于求而得的。

爱和恨是那样相近的情绪。

再如何藏于心底的细微仇怨,也在瘴境中无处遁形。

被捕捉,被放大,被扩散,直至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血『色』蔷薇花飞速旋转,深红『色』瘴雾中,嫉恨如野草疯长,织成一座软牢,将裴照围困其中。

甚至让逐渐忘记,入瘴境的最初目的……

-

另一边,公寝殿内。

确定想法后,长宁毫犹豫,再次唤醒了蔷薇花。

瘴雾重临,在晃的一众往画面中,她选了宋家灭门那一幕。

昔恢宏的宋府大门紧闭,数列官兵驻守在外,内里悄然开展着一场血腥的屠杀。

长宁降临的位置是处溅满血迹的亭榭。望着地面上长长的血『色』拖痕,她顿了一下,绕了去。

还未走近,便听了极凄厉的哭。

走近去,见数列侍卫盔铠皆备、肃立两侧,而中间处,衣衫褴褛的少女被两个侍卫按着,以极屈辱的半跪姿态压在地上。

“宋三小姐,终是浪费宋夫人一片苦心了啊……”

啧啧的叹响起,身着丝质道袍的男人摇摇头,看向“宋扶玉”的眼神,宛若在看什么垂死挣扎的小老鼠。

“也是,跑得了一时,最后也还是被捉回来,倒如束手就擒的好……”

道袍男人言语程中,“宋扶玉”低垂着头,死死地咬着唇,半点音也未发出。

“倒是傲气。”男人点评了句,没甚兴趣地一挥手,“送三小姐上路吧……”

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喧嚣打断。

“三殿下,您来……”

“三殿下……”

在一众惊愕眼神中,“三皇子”持着把短小锋锐的匕首,对准自的脖颈,步履踉跄地走来。

眼眶发红,目光坚定地看向了道袍男人:“宋扶玉若死,我独活。”

男人面『色』一瞬难看至极:“三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扶玉与我,同生共死。”

“三殿下。”男人面『色』极沉,“您莫让我为难……”

“三皇子”没说话,因天生体虚,唇『色』就苍白,此时额角是冒出细汗来。

可那抵着咽喉的匕首半分未退。

场上一时陷入僵持,有侍卫想上前夺刀,可“三皇子”角度实在把握得精巧,一个慎,便血溅场。

道袍男人面『色』一阵阴晴变幻,像是想什么,突然笑了下:“也是,险些忘了,宋三小姐还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那想来,三小姐应和那些反贼余孽一样,一颗心该是向着我们三殿下的,是是?”

笑容里掺着恶意,“这样吧,三小姐说一句,你爱恋殿下,此生非三殿下嫁的话……今的事便算了,如何?”

这话看似是松口,实则是羞辱。

“宋扶玉”慢慢抬起头,湿发贴于面侧,面容上泪汗血污浊混杂,哪里看得出半分从前金枝玉叶的影子。

她仍被两个侍卫挟持着,眼底是刻骨的恨意与屈辱,干涩的嘴唇蠕了两下,怎么也说出半个字。

明明遭受公、全族蒙冤惨死的是她,可了男人口中,是放她一马……

“三皇子”一双眼几乎红了,眼底浸染痛『色』,看向宋扶玉的眼神带着恳求。

青梅竹马十三载,“宋扶玉”轻易读懂的意思——

阿玉,活着是最重的,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宋扶玉”几乎咬碎牙,吞咽着血泪,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发颤:“我……爱恋……三……殿下……此……生……非…………嫁……”

说完这一段话,她仿若使尽了所有力气,剧烈喘息着,眼白一翻,便晕厥了去。

看这里,长宁眼睫颤了颤,竟有些忍再看下去。

许是因为入的是宋扶玉的回忆,长宁深切地感受她此刻的情绪。

这样的折辱下,宋扶玉有多想死,就有多死。

作为宋家唯一的幸存者,幸盖幸运——

她的命已经再属于自,即便再屈辱,再痛苦,也死。

她若是死了,这血海深仇便没有人报了。

也是这一刻,长宁加确定,宋扶玉仇恨的执念是什么。

宋扶玉恨的是自无。

恨的是命运,是天道,是将她困住的仇恨身……

她恨前十六年的锦衣玉食,将她养做了一朵娇花,面对这样狂风骤雨的灭族之灾,没有任何反击的力。

她恨她身怀血海深仇,被迫尊严尽折,卑躬屈膝奴颜示仇,只为讨得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亦恨那个命保下她的三皇子,的爱分沉重,又分真挚,是一切灾祸的根源,可也是被蒙蔽『操』纵的棋子。

即便在她将瓦刀刺入心脏的时候,仍是笑意温柔地看她,说:

“阿玉,我还。”

欠你的所有,我都还。

她甚至希望虚情假意,希望另有阴谋,希望所有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可至始至终,都曾负她。

让她连恨都无法做彻底。

“锵——”

寒光一闪,剑起剑落。

长剑刺穿了“三皇子”的胸膛,又随之刺入了“宋扶玉”的心脏。

两人双双倒下,周遭景物逐渐失了『色』彩,幻境随之轰然崩塌。

在尘烟四起中,竟再次浮现了先前往事中未完的片段:

三皇子苍白着脸,虚弱地靠在榻上,扎着瓦刀的胸口已然被血染红。

“阿玉,若有来……”

顿了顿,干枯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算了,若真有来,就叨扰你了……”

话音落下,亦闭上了眼眸。

一旁的宋扶玉强撑着站立,眸中情绪竟有些恍惚,明明大仇得报,打碎了皇室的登仙梦……

可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起来,只觉得疲惫。

她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泪如雨下,将那些积攒了知多久的泪尽数倾泻。

然后,取出那瓦刀,毫犹豫地刺入了自的心脏。

思绪彻底涣散前,她昏昏沉沉地想,是一切结束得早些就好了。

必有忍辱偷生,必有依附算计,也必痛苦那么久……

……

尘烟彻底散去,可出现在长宁眼前的,是那寝殿,亦是那花海,而是那宋府水榭。

池边,红裙女子转身来,朝她展颜一笑:“阿宁,你来了。”

这时的宋扶玉,重新恢复了少女时期的神采,眉眼间倦意消去,显『露』出些天真意味。

在经历那些真切的记忆后,长宁看向宋扶玉的神情很是复杂。

“我们从前认识。”

长宁的肯定语调,

“我在你的回忆里看了去的我。”

宋扶玉摇头也点头,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长宁。

那些片段就是她有意挑选让长宁看见的,慕辞那小疯子许她说,可她始终觉得,长宁有知道一切的权利。

她问:“阿宁,你想知道去发生了什么吗?”

片刻沉默。

水榭的垂柳随风飘扬,柳絮纷飞间,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长宁终于答:“想。”

可她看着宋扶玉的眼睛,补充道,“可我并想从别人口里听说。”

“那些事,无论好的坏的,若我想起来,便很好。”

“若是想起来了,也并紧。”

“总之。”长宁语调淡淡,“我并希望,关于我去的一切,是由别人告知我的。”

那会让她有种被强加一切的虚幻感。

宋扶玉愣了一下,旋即轻笑着摇摇头:“阿宁,你一点也没变。”

她低低叹了:“我知道了。”

突然间,整个水榭剧烈摇晃起来,仿佛被震碎一般。

宋扶玉知道是为什么,无奈地笑了笑。

她将长宁拉至这处瘴境,那小疯子只怕是发疯了。

剩下的时间多了。

在长宁微惊的神情下,宋扶玉慢慢朝她走近,然后,温顺地靠上了她的肩头。

“阿宁,再见你一面,真好。”

“我一直忘了,那时我手无寸铁赶往前线,险些成了那树妖的食物,是你救了我。”

“我从前只听说,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好好地待在闺阁里,莫出去『乱』跑,也该学什么舞枪弄棒的事。”

“你告诉我,小姑娘做自的依靠,多学些事,去多的地看看。”

“去的地越多,看得越高,望得越远,那些俗的烦扰便会少许多。”

宋扶玉眼里浮现向往,只遗憾地轻叹,“只是可惜,我没有机会去一一履现了……”

“这些年往往复复,一遍遍经历着同样的仇恨……真的好累,好痛苦啊。”

她释然一笑,“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伴随着剧烈的震,水榭褪『色』,尘烟四起,宋扶玉深深地看着长宁,像是将她镌刻入眸中。

她轻道:

“阿宁,你一定一定幸福快乐。”

-

随着虚渺的尾音落下,宋扶玉身影转淡,就这么消失在了尘烟中。

与此同时,瘴境轰然破碎,重新展『露』在眼前的,仍是那片肆意摇曳的蔷薇花海。

长宁怔怔地站在原地,还没有从幻境中缓来,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少年宛若一团火,热烈且急切地朝她奔来,囫囵将她抱住,圈着她的手在发颤。

“阿宁……”

慕辞音沙哑得厉害,仿若洇着泪意,一遍遍唤,“阿宁,阿宁……”

长宁愣愣地接受着这个拥抱,眸中有解,在与少年一双泛红的泪眼对上时息止。

怎么又哭了啊?她想。

右腕藏有长剑的烙印在发烫,仿若在催促着她什么。

长宁顿了顿,作有些生涩的抬手,指腹轻轻地擦慕辞泛红的眼尾。

“哭。”

一旁的众修士望着这一幕,皆是缄默敢言,只是看向慕辞的眼眸里,是难掩的惊愕与复杂。

在瘴境散去,长宁知去向之时,原气息内敛的少年像是变了一个人,周身缭绕着浓郁的戾气,宛若疯魔一般,朝着那虚空中砸去。

一下又一下,带着震天撼地一般的可怕力道,仿若将这片虚空都震碎。

简直就是个疯子。

许是那双浸染猩红的眼,又或许是那几若魔怔的疯狂,刚从瘴境中逃一劫的众修士根生出上前阻止的想法。

那样的疯劲,甚至将陷入昏『迷』的裴照都震醒,刚睁开眼,看的便是慕辞疯狂的模样。

与那双带着嗜血煞气的眉眼对上,一瞬间,裴照竟有些『毛』骨悚然。

原在眼里眉目平淡的少年,面目竟一点点变幻,仿若在白纸上堆叠『色』彩,使那双眉眼逐渐染上近乎勾魂摄魄的秾丽。

而在虚空破碎,长宁出现后,少年那一身嗜血戾气竟瞬刻散去,化作了一个温顺且依恋的拥抱。

望着这一幕,心惊之余,几乎是下意识的,裴照想了某个人——

那个……早就死得透的妖物。

正裴照心『乱』如麻之际,慎从侧面瞥见了长宁的脸……

登时,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

这张脸,可认错。

分明……就是阿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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