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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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妖是一种可以入侵世间万物梦境的特殊妖物，上天赐予了它们调配“梦”的能力，自然也要施加弱点。
在梦中，梦妖是绝对主导一切的存在，而现实中，它们的身躯比寻常凡人小孩还要羸弱，一个成年人就能收拾得了。
所以梦妖为了自保，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它们会将自己的本体藏匿某处保护妥当，其余时间大多活跃于人的梦境之中，难以捕捉，哪怕面对同为妖物的族人，它们也仅会附身其他活物与之交流。
连人类流传下来的古籍，关于梦妖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笔。
比如它们绝对是妖族中最具有灵智的生物，生来干净得像白纸，如同人类出生的孩童，以梦境为食，以梦境为居，亦以梦境作为武器，往往能不动兵刃而杀人，令猎物无声无息、不知痛苦死于美梦。
又比如大多数妖物的强大是与生俱来，而非凡人修士那般依靠时间日积月累，梦妖却不同，它们蚕食的梦境越多，修为便越高。
传说中千年前人间祸乱，曾出现过一只境界化臻的梦妖，顷刻间创造出一个与现实世间无异的浩瀚如烟的幻梦，连大乘期修士亦不能辩识真假。
妖物距离自己几步之遥，桑宴顿生寒意，方才一直以为它是块无害的果冻，结果却是如此可怖的怪物。
仔细一看，实际上梦妖那层透明的皮质表面，全身上下都是各式各样生物的脸面，俊美丑陋，喜怒哀乐，重重叠叠，汇聚一起。
害得桑宴犯了密集恐惧症，手腕翻动。
捆仙锁游鱼般灵活窜出，柔软的丝身瞬间变得锋利无比，切割梦妖的躯体。
梦妖的嘶吼声越发悲怆，它不擅长战斗，面对捆仙锁的攻击躲闪不及，身上出现数道切口，节节败退之下，一道尖叫声响彻虚无的空间。
看清梦妖高举的是何人后，捆仙锁停下攻击，似等待桑宴的命令。
小灯双腿凌空，脖子被掐住，双手扒着梦妖的触手拼命蹬脚挣扎，一张小脸涨得青紫。
桑宴呼吸一滞：“放开她！”
梦妖见人质胁迫有了效果，立刻展开反击，它背后涌出无数黑白透明体的游魂，发出阴恻恻的哭笑声，冲向三人。
“！！！”
“桑师兄，别放过它，我们都在梦妖的梦境之中，如果不解决它，永远无法逃离此地！”
面对游魂，姜璎反倒没那么惧怕，汝歌剑鸣，干净利落地斩下数只游魂，杀到桑宴身边，三人背靠而站，梦妖的身影逐渐看不清，游魂源源不断出现，飘荡空中，汇成一个圆圈，包围了他们。
“小师兄，等会我和嘉嘉帮你开路，糍耙怪打不过你手上那根白面条，你让面条收拾它！”
姜璎咬破手指，以血为墨，迅速画了个剑阵，纯粹的金行灵元灌注入阵，顷刻，兵戈撞击之声轰鸣，迸发出强烈的杀伐之气。
汝歌顺势而出，在游魂阵内杀了几个来回。
两者相结合，竟然真的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小师兄——”
身后是姜璎坚定而信任的声音，桑宴转身，卯足了劲冲着梦妖跑去，捆仙锁一路清理杂余的游魂。
几张流转金光的符纸甩了出去，刹那间灵气爆发，一条条锁链伸出，钉死了梦妖的身躯。
桑宴夺下小灯，就地滚了几圈才停下，手臂生疼。
他掀开眼皮，看向怀里的孩子：“小灯，你没事吧？”
却没等到答复，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响起：“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们乖乖听话。”
“是你？！”昨夜出现的那个幻妖！
幻妖的声音直接进入了桑宴的识海，与他交谈。
“本来想着把你一起带走，其他人都杀掉的，可惜你那位大师兄着实有些难缠，发了疯似的，要找到你的下落。”少年咳嗽一声，嗓音喑哑。
沈鹤归有找他们！
说明不用多久他们就能获救了，能拖多久是多久。
听声音幻妖的情况不太好，至少是受了伤。
“阿宝，不要抓人了，先回来，趁那修士不在，我们收拾东西赶紧走。”
“等等！”桑宴抽出捆仙锁，踩着梦妖的身躯，威胁道，“不许走！你们俩待在柳叶镇的几个月，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统统交待，否则，你也别想看见梦妖活着！”
他一直记得小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少年嗤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笃定我做了祸害苍生的事端，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一些？”
“桑宴，别以为我对你有兴趣，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按照你们仙门的规矩，凡遇妖邪，杀而不降之，所谓调查妖崇之事，是想着围猎我们吧。可惜，不能如愿以偿了。”
桑宴皱了皱眉：“你究竟要做什么？”
那一边陷入沉寂，许久，少年拖着低哑的尾音轻声道：“你知道青萝山吗？那里是八千里点翠河的尽头，所有妖族心中朝圣的神山，也是羲和升起之地。”
“曾经，我们的大妖祖于山中诞生，引领妖族从永夜走向光明。后来，新的王君归来，界定了苍北天域，与人间隔绝，可是你们人类修士的最强者却将王君陛下囚禁冰海炼狱，苍北天塌了，妖族流离失所，你们活得好好的，享受着太平祥和的日子，还妄想将我们的族人赶尽杀绝，你说，我要做什么？”
“呵，罢了。跟你说那么多，你也不懂。”少年语气忽然狠戾起来，捎上几分戏谑的意味，“凭你，也想在幻梦之中杀死阿宝？”
“阿宝不过是梦境的织造者，这场梦境真正的主人是这个孩子，告诉你也无妨，只要杀了她，你们就能彻底清醒过来，作为代价，她将会在幻梦中永远死去——”
“修士不是最擅长自诩除妖降魔、扞卫正道吗？又喜欢伪装成怜悯众生的慈相，区区凡人，不过蝼蚁，在你们修士高贵的性命面前，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选吧，桑宴。”
“是杀了她一人而救你与你的师弟师妹，还是陪着她一同沉沦幻梦之中，永远无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