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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焦尾婉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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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处徐徐升起一轮红日,金光照耀人间,惹来无限金玉流波,润色滑浓,映照出我面上两团红晕,飞入花丛,仿佛春色乍现,娇柔百媚,银灰色曳地九丝罗长裙亦闪出无限光波,溢彩流光。

“妾妃今日醒得早,闲来无事便至此处奏琴。”我依言答道。

他点点头,颇有兴致地看着我,“原来如此。适才朕看你之琴技,不知你可会‘满庭芳’?”

踟蹰半刻,想起这首林母时常演奏的曲目,我低眉掩饰,“妾妃不过略知一二,算不上熟练。”

“为朕奏一曲如何?”皇帝语气颇温柔,面色和悦,连带着长袍上的纯金线亦泛滥出一波柔和的光泽,在日光的照射下,宛如金粉般烁烁其辉。

微一踟蹰,思忖片刻,我欣然应允,正一正衣裙,纤手成曲,珠玉音调,素琴遗音声悠悠,美景如画鸣啾啾,仿若天地为之动容:

刻玉玲珑,吹兰芬馥,搓酥滴份丰姿。

缟衣霜袂,赛过紫辛夷。

自爱临风皎皎,笑溱洧、芍药纷遗。

藐姑射,肌肤凝雪,烟雨画楼西。

开齐,还也未,绵苞乍褪,鹤翅初披。

一曲毕,我谦卑道:“妾妃技艺浅薄,难登大雅之堂,有辱陛下尊耳,还请陛下恕罪。”言论间,袖中无意掉出娘亲所赠、绣有合欢相思树的丝帕,合欢如云,纷飞缥缈,甚是自在。

“你过谦了。”愣愣地一壁说着,皇帝余光瞥到,捡起丝帕,神色微微诧异,注视着丝帕,似在迷醉。

良久,我诧异起来,轻轻叫唤几声。

皇帝恍惚间回神,轻咳一声,吩咐秦敛道:“取烧槽琵琶来,赐予婉姬。”言毕,笑吟吟看向我。

烧槽琵琶即焦尾琴,与齐高公“号钟”、楚庄公“绕梁”、司马相如“绿绮”合称“四大名琴”。琴名直白无华,但经历非同寻常,系东汉名人蔡邕所创制。《后汉书·蔡邕列传》云: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

······

‘婉姬’二字一出,莺月登时泪眼喜极,我亦受宠若惊,心念道:昨夜素婉仪为诸妃瞩目之焦点,好歹有琽贵嫔庇护。然今朝我无人提携却为众矢之的,只怕椒房殿内,无数嫔御会将之前针对素婉仪的嫉恨转向我,想必定以侯昭媛、墨丽仪之流为最,且肆无忌惮。待中宫与琽贵嫔得知,不知她俩会如何······只怕来日道路注定不平了······

不动声色吁出一气,我福身垂首,语气为难道:“谢陛下隆恩。只是妾妃尚未侍寝,着实不宜——”

“昨夜素婉仪如此,早先的墨丽仪亦如此,有何不可?何况朕意已决,何人敢有异议?”皇帝扶起我,温和道,情深款款,日光照射下,白皙的面容如牛乳一般甘甜鲜嫩,令人回味无穷。

瞥见倚华眼神饱含关切与担忧,我心下忡忡之余,亦暖暖入怀。

秦敛闻此命令,一时怔住,半晌方躬身道:“是。”再抬起时,面上已堆满笑意,打个千儿,对我恭敬行礼,“恭喜婉姬。”一壁领着人往库房取琴,一壁吩咐小内侍传旨御殿。

皇帝将我扶起,柔声问道:“不知婉姬唤何名?”

我柔婉道:“回陛下,妍姬姐姐与家中亲眷皆唤妾妃小名密华。”

“既如此,朕便也唤你娥皇罢,倒配得上‘丰姿秀丽,骨骼修长’八个字。”言论间,拥我在怀,沉醉迷离。

半晌,“陛下,可否松一松?这,着实不合时宜。”我为难低声,面颊滚滚,遍体发烫,玉手红朱,长甲嫩粉,娇羞涩涩。

“也罢。”皇帝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我逃也似地赶忙脱离皇帝身旁,落座对面的石凳上,端起五彩琉璃茶盏,啜饮茶水,几乎将脸尽数埋没里头,以此来掩饰不安而慌乱的心神。

此举落入皇帝眼中,露出爽朗一笑,清脆的笑声如深冬朱砂梅般醉人带色,红彻心底。

心乱如麻之下,我暗觑一眼对面,只见皇帝容貌面若羊脂白冠玉,桃花双眼似深渊一般,迷离勾魂,直欲将人吸入深渊一般,令人心跳砰砰作响。

顷刻,秦敛回来复命,身后跟着两个内侍,面色郑重,合力端着一把古琴,雅致风韵:琴弦清凌锃明,泛着碧色深刻;琴身古朴而沉稳,简明而内蕴,仿佛一块夜间墨玉,烁出华丽玄漆。

“陛下,此物便是大周后爱物——烧槽琵琶?”我瞪大双眼,极为吃惊。

“不错。”皇帝含笑使个眼色,内侍放下焦尾琴。

稍作敛袖,整理衣装,我不觉轻轻抚上琴弦,只觉颤抖之下触手温润,如坠梦境,难以置信早先娘亲终日挂在嘴边的焦尾名琴此刻竟在自己面前。方一抚上,流水音律便不自觉飘入天际,令人如痴如醉。

在旁诸多的内侍、内御虽不懂音律,观其面容,亦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临泽终》一曲奏毕,“妾妃技艺浅薄,奏不出高雅音律,令陛下见笑了。”我起身行礼道。

然皇帝恍若未闻,眸虽睁开,目却飘远,仿佛无边无际的天空远处站立着一位他心中的至爱之人,正遥遥对他展露笑颜,辉煌而灿烂之色,美不胜收,胜过朝霞,堪比霓虹,犹如天女散花,玄女入梦,分不清庄周梦蝶,抑或是蝶化庄周。

“陛下?”我疑惑起来,声调微高。

皇帝忽觉失态,忙回神,自然笑道:“你既如此懂音律,那这焦尾琴赐予你也算是物有所值。”赤金九龙白玉捻金冠忽地一闪,流转出明黄而似白雪的光泽,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润明通透。

“这,这如何敢当。前有素婉仪精通音律舞蹈,纵然赏赐,她亦该是头一位,妾妃技艺如此浅薄,着实受之有愧。”我慌张跪下,心中着实惶恐,“况妾妃位分低微,技艺粗糙,如何担得起陛下厚爱,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无论大家抑或门生,皆认焦尾之名贵唯国之玉玺可相提并论,岂可随意赏赐小小嫔御?中宫与众嫔御大多出身名门,皆略涉音律,得知此事,如何不会心生妒忌与嫉恨?

“朕说你担得起便担得起。”皇帝含笑,亲自靠近,扶我起身,白皙的双手在明黄色纯金线明缂丝的锦缎宽袖之下,显得强劲而有力,正如一位帝王该有的显赫权势,又赐二枚金瓜子,语调柔声道:“既是朕亲自赐予,旁人无敢非议。”

“陛下,已是早朝时辰。”此时,秦敛合时宜地在旁躬身提醒道。

眼见如此,我只得跪拜如仪,“妾妃恭送陛下”,目送皇帝远去。

待回至听风馆,日色已渐明,如同金色的沙粒一般自天际飞扬而下,粲然若芒,华光万丈,旭日昭昭,天道路转。

一迈入门内,莺月随即喜滋滋道:“主子,这下子今夜陛下定会招您侍寝了。”一壁与倚华一同服侍我用膳。

待得霜序、星回等人听闻,笑容满怀,喜笑颜开地恭贺道:“奴婢(奴才)恭喜主子。”

“起来吧,也到了晨昏定省的时候了。”我面上不过淡淡一笑,心内思忖届时到底该如何应对往椒房殿晨昏定省的众嫔御。

今日一入椒房殿,果然,多数嫔御眸色不定,神色异常,独中宫一袭胭脂红凤凰牡丹石榴团福纹本缂丝家常锦缎凤袍,艳丽逼人,双刀髻之上左右横飞入一支紫燕玉钗,正中簪一枚镂空双凤朝阳牡丹金累丝镶红宝石嵌碧玉前分心,端庄简约而面色不改,笑吟吟道:“婉姬可算来了。”

“是啊,当真叫咱们姐妹好等。定是今早费神过度,是而歇了这半天功夫方至椒房殿请安。”

紧随其后接口的侯昭媛一袭淡黄金线苏绣百柳纹轻纱锦衣,娇俏婀娜,朝天髻上一支嵌珍珠瑞字碧玉步摇熠熠生辉,数枚点翠嵌红玛瑙雕岁寒三友头花零星埋没其间,一对镶珍珠嵌红珠珊瑚玳瑁顶簪左右各垂下一面金丝缀东珠流苏,白乳朱彤,华贵精妙,颗颗圆润硕大,蔓延出嘴角一抹讽刺,眉间一抹嫉恨。

一应事宜皆在意料之中,心下亦无慌乱,我只安然行礼道:“妾妃参见中宫,娘娘万福金安。”余光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婺藕、袅舞、敛敏松然微笑,琽贵嫔神色复杂,素婉仪面色微带落寞,余者皆含恨乜视,目光七分嫉妒、三分艳羡。

“今日尚未起身秦敛便来传旨,道陛下已晋你为婉姬,唬了本宫一跳。婉姬入宫多日,一朝得宠,当真可喜可贺。”中宫笑意满怀,语气真心祝贺。

言论间,池雩已虚扶着我落座众新人之首。

池雩乃中宫近身四大上媛之一,鹅蛋脸上,眉梢细长如风中丝帛,双剪秋瞳如一波春水,贝齿白亮,清爽姿态,年纪不大,亦显出雅容颜色。

我赶忙客气推脱,端坐毕,方低眉顺眼,谦卑道:“娘娘谬赞了,不过是陛下垂怜妾妃罢了。想来陛下念及娘娘身为御殿之主,理当知晓御殿一应事宜,故及早吩咐人传报。”

“秦敛还道婉姬得了昭惠后的‘烧槽琵琶’,可见陛下当真宠爱婉姬。”中宫笑语纷纷。

侯昭媛幽幽含酸,浓密的发髻微微一摆,上头的红玛瑙头花泛滥出一片赤彤彤的嫉恨之色,“一入椒房殿便被中宫告知此事,当真叫人又惊又喜。”

我嫣然含笑,谦虚柔顺,“较之陛下对昭媛娘娘的真心关怀,妾妃不过得陛下垂怜罢了。”

如此言论,侯昭媛面色方稍霁三分。

墨丽仪乜我一眼,讽刺道:“素婉仪一支月舞方居婉仪位,倒不知婉姬有何本事竟得陛下这般欢心?说来也好叫众姐妹效仿学习,雨露均沾。”

此言虽含酸带腐,却道出在场所有嫔御的心中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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