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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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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私,嫉妒,残酷,好色,爱说谎而且或许更为糟糕。因此,我曾告诫自己永远不要结婚。这主要是因为,我想,我觉得和一个不如我的女人在一起,我无法控制我的这些恶习,而且她的自卑和驯服会逐渐使我更加变本加厉……正因为你不是那种女性,就把这种危险无限的减少了。也许你就象你自己说的那样,有虚荣心,以自我为中心,不忠实,然而,它们和你的其他品格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你是多么聪明,及至,美丽,坦率。此外,我们毕竟都喜欢对方,我们喜欢同样的东西和同样的人物,我们都很有才气,最重要的还有我们所共同理解的那种真实,而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伦纳德写给弗吉尼亚·尔芙的求婚情书

谁说的,“爱是沉默的,只有诗才能让它开口”?我们的爱从不沉默,世德不断地说着我爱你、宝贝我爱你,用语言、行动、诗歌,一遍遍表述着。

给我买胶原蛋白,又买大豆异黄酮,不断让我补充这个那个。他说此前浑浑噩噩,现在我就是他的人生目标,他才三十几岁,还有大把时间创造财富,赚钱那样俗气的事不用我想。

不可否认,世界上最动听的言辞之一恐怕即是一个男人说养我。需不需要、让不让他养是一回事,他愿不愿意却是另一回事。

他说,“我们从精神到肉体的共鸣都无可挑剔。我认定了你,余生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宝贝,遇见你,和你在一起已经实现了我心中的爱情,我现在给你的爱是毫无保留和彻彻底底、完完整整的。我现在只希望健康和多金,让我们的余生更美好。”

他去物业问房子,显然已开始考虑同居事宜,反而是我退缩,觉得快了点……

“现在好像我的初恋。遇到你之前,我都是孤独的,没什么朋友,与家人也格格不入。宝贝,你就是我的一切。现在一个月里我说过的我爱你,比过去全部加起来都要多。”

听他这样说,我同样感慨:我又何尝不是比过去全部加起来都听的要多,说的要多那三个字。大约永远说不厌也听不厌了。他从早到晚每时每刻在说,让我得以每时每刻都确保我们的爱情,确信它未曾片刻离开。

对我来说这是最美妙最理想的相爱。能够彼此自发地吐露,坦荡地表白,求之不得地接受。没有逼迫、勉强、心怀忐忑,不用怕认真会输,怕炽热的情感不受欢迎,可以安全并心无芥蒂地表达,可以被欣然接受并获得同等回馈。

我极喜欢世德是一个愿意并擅长表达的人,这通常是男性身上所欠缺的——他们要么不愿意表达、不习惯表达,要么缺乏表达的能力,似乎情绪这种东西距离男性总不如距离女性这样近。谈情说爱谈情说爱,行动固然重要,但不谈不说,终究会有些缺憾。世德几乎每日都写一首诗歌奉上,歌颂我和我们之间的爱情,尽管有时我看他愁眉紧锁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的样子感到好笑与同情,但终究收到情书的愉悦大过一切。

我惯常使用镜头语言,但只要有智性蕴含其中的语言,就也对我十分有吸引力。不只诗歌,即便日常我们的闲谈也时常充满趣味,乃至挑逗。

我和世德都喜欢吃榴莲蛋黄饼,一袋4只装,通常他会买好多。但鉴于其中糖分超标,实质并不健康,后来我们就约定每次只买一袋,这样可以少吃些。有次我吃两只他吃一只,我从工作室回来以为最后一只必然已被他吃掉,谁知竟仍在袋中安然躺着。

“你竟然能忍住不吃?”我极为讶异。在没有提出每次只买一袋的节制计划前,他通常一次就吃一整袋。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它一直在勾引我——”他说,十分委屈的样子。

“怎么勾引的?”

“它一直对我脉脉含情,召唤我过去,说贪慕我的唇,我的舌——”

“还想要你进入它的身体。”

“就是呢。”

“你们俩竟然没有干柴烈火。”

“我很想啊。但是我怎么能和老婆抢东西吃呢?那我成什么了,岂不禽兽不如。”

“那样你也不是禽兽。你是猪。”

我很不喜欢“老婆”这种称谓,但他却十分爱说,通常为了不破坏气氛,我便隐忍不发。

我们所有闲暇都用在腻着上。他的身体也总是很诚实,不管时间地点,总因我的话语或触碰而起反应,即便我们在一起已经好几个月也依然如此。这一点令我十分惊异,然而也享受其中。这总是一种赞誉。我们的性爱自然美妙无比,毋庸置疑。

他十分卖力,卖力到刚刚在一起时几乎连续三天不下床,每隔一阵就要把我抓过去。我也如同昏聩的君王,接连三天不去工作室,告诉蔓迪,“天塌了再找我”,一切抛给她搞定。我清楚知道,人生中可以这样任性时刻并不很多,而工作是总也做不完的,那么何妨能够任性时且纵情。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世德终于主动休战,提议去看电影,说如果继续呆在家里的话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又来骚扰我。距离电影开始还有段时间,我们在旁边喝奶茶,喝着喝着,他开始流起了鼻血……他说甘拜下风,这是他被我榨干的明证。我笑不可抑,分明是他不肯罢休,而我不过无奈应战,况且,男人对着女人流鼻血,不应该是代表着别的意思吗。

后来我才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奋力,是为了征服我。

他不断说、极其引以为憾的,是,“我征服了过往所有那些女人,唯独没有征服你。”

征服。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个词,尤其不喜欢在世德语句里代表的意思。一个男人令女人在床上俯首称臣,就是征服吗。但我没有说出来。

“怎样是征服?”我问。

“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行了,啊,啊,啊——”我尖声尖气模仿。“是这样吗?”

然后我大笑起来。

不,我不打算为了他的自尊和面子而妥协伪装我自己。但也没有挑衅他的自信与自满,质疑——你确定那些女人是真的、没有假装?

当然不是世德的实力与能力问题。尽管我十分认真地向他解释过,是构成我的这架仪器太过精妙复杂,完全启动与令它绽放需要太多条件匹配。但他依旧固执地认为,无论如何,总之他还没有征服我。

而我既不是俘虏也不是战犯,并不喜欢被谁征服。也就懒得纠正、改变他的认知。

有天蔓迪撞到我们在办公室,世德正为我处理膝盖上的一块疤。那疤粘连着一点皮肤没掉,蹭到会痛,他正用舌头舔湿润,试着一点点弄掉。

蔓迪捂着脸跑出去,说,“太色情了。”

哪里就色情了,世德不解,我也不解。后来蔓迪说那一刻她禁不住脑补了过多画面,联想到我们的日常……她这样一说我也才追溯伤疤的由来,不由暗暗红了脸。

是跪在沙发上时磨的。世德十分视觉,非常喜欢我的背,赞赏如同少女。而那种情境下腰肢更为纤细,与身体其他部分形成鲜明对比……

我色厉内荏揶揄蔓迪赶紧找个男朋友,她却正色道,“我可不是说那回事,再说我有许多男伴。”

后来我才明白她的意思。真正的色情不是身体层面,头脑心灵层面的感觉才销魂蚀骨。对蔓迪一代来说,性不稀奇稀缺,真正的爱与呵护才难得。

梦露和大平问起交往详情时,我竟无法描述,任何语言都显得浅薄如蜻蜓点水。

如果是愤怒,我可能会有一百种语言来表达,会嘶吼得地动山摇,令人闻风丧胆,然而幸福……幸福没有任何戏剧性可言,它从来都不是戏剧性的,也将永远不会有戏剧性。幸福的生活只能造就不幸的小说。幸福,除了束手就擒,我对之束手无策。会害羞,仿佛在讲述一件不可描述的隐秘之事,像敞开不该示人的地方向人展览。像是在一团绵软的云里,整个人被呵护、包裹,安全无虞,周遭洋溢着快乐。一切都是轻飘飘的,人也轻飘飘的,松软,倦怠,一味傻笑。幸福总是轻飘飘的,从不厚重。不厚重,就滑溜如鱼,无法用言语捕捉。幸福是琐碎的,一点点的,难以连贯成篇,一旦强行表述便显得平庸、乏味,要么显得像是卖弄。某种程度上,也许幸福就像神的境界,“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所以不可描述,无法描述。

我只能对着梦露和大平傻笑,“总之非常好,我很满意。”

我就是西方传说中的那个荷兰水手,注定在海上漂流,直到上帝的最后审判日,浪迹天涯就是为了要寻找爱。只有得到,才可以终止漂泊。

尽管一直希望能与一个人相伴至老,却一直只停驻在幻想阶段,有时是不敢确定别人,有时是不敢确定自己。

我想要一个灵魂契侣。

伴侣已难,何况契侣,所以其实我已不抱什么希望。

看看这浮华的世象,仿佛在竞相攀比庸俗的人群,不是不再有超脱拔俗之人,只是未必能有好运气遇上。遇上还得看上。皮囊与灵魂,又难得美好的统一。

后来我可能一度有点随波逐流。但终究仍是“俗,不可耐”,于是宁愿一个人。

直到遇上世德。

最美丽的意外,使每一天都成为恩赐与祝福。

初时他说一辈子,说到老,我是不信的。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个举动累积,我慢慢信了,开始觉得可能。我这样隐藏的悲观主义竟也能开出乐观主义的花朵来,都是他的功劳。

他把我宠上了天,只因我说皮肤干,便无论多晚都守着乳霜罐等我冲凉出来,然后为我涂抹全身,任劳任怨,一点不嫌麻烦,有时还顺带放松一下我紧张的肩颈。倏忽之间,我便变成一个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人,事事仰赖他。我被惯得不像话,稍不如意就委屈瘪嘴,说,“你不爱我了”。他便惶恐,急忙证明。

“宝贝,我有种感觉,似乎我就是为了照顾你而存在的。”他说,“爱你将是我的宿命。”

宿命,我不懂什么叫宿命,但也感觉我们之间有着奇异的牵引和莫名的心意相通。最吊诡的是时常会有的心电感应,那些同时想到同样事物,同时说出同样语句,一个人说出另一个人想法的诸多时刻。

我们相像的地方极多。有一天我模仿他走路,十分惟妙惟肖,他抱着我说,“嘉叶,你是女版的齐世德。”

这话他说过许多次,有一天我开始抗议:“我才不要做你。”

“为什么。”

“做我自己挺好。”

“那我做你,男版的莫嘉叶。”

“不要。各人做自己不好吗?除非你不喜欢你自己。”

“嗯,不喜欢。我喜欢你。”

我亲他一下,“我也喜欢你。但你想没想过人为什么要相爱?也许因为一个人太过关注自己、太自恋不好,所以才要找到另一个人来爱。这样,两个人都只全心全意考虑对方的福祉,而无需考虑自己。因为,对方自然会为他考虑。”

“宝贝,我现在就是全心全意都在为你考虑,希望你快乐,我们能更好。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真命天女,我们过去一定曾是许多世的爱人。”

后来我在古老的梵语传说中读到前世注定的爱。那是两个灵魂因为业力的作用,注定会在相遇后为彼此神魂颠倒。他们会经由对方的翅膀彼此认出,而那翅膀只有他们才能看到。为了彼此拥有,他们灭绝了其他爱欲。这类命运交缠前世注定的爱,有时,可能单单只是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产生占有和痴迷……

我很庆幸我和世德是相互的占有。非要论程度,那也是世德对我占有和痴迷。

我是我们之间不成熟的那一个,虽然很认同他的话,但并不总是每时每刻都能选择爱,有时会让情绪和任性占了上风。而几乎总是世德在清醒睿智地包容。那时他说,感情不能够顺其自然,需要为了白头偕老而用心经营。

所以,当他平安夜说顺其自然……

人就是这样,在坠入爱河时毫无预料,在即将失去时却反应灵敏。

坠入。

爱情能够归结为自由选择或是某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吗,我表示怀疑。坠入爱河,坠入的体验就是突然、意外地跌入,根本来不及思考要不要进入,来不及思考“这个人值不值得爱”以及“我爱不爱他”、“这是不是爱”、“我们适不适合”等种种。强烈的主观印象和感受早已把理智压垮,心被情感的洪流裹挟而走,思维也不再受自己主宰了。

然而即便重来一千次,我也无法做出相反的决定,拒绝世德。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拒绝的理由,反而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来呀,我正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觅而不得的人。

坠入爱河,一切就那么发生了。伴随着肾上腺素、多巴胺和内啡肽,涌动着幸福感、愉悦感、满足感,心跳加速,激发着情感依赖、迷恋、占有欲、保护欲……我们彼此都充满能量,仿佛永动机,如痴似醉地发掘着更多完美——那种完全出乎意料的契合:意气相投,心领神会,如胶似漆……我在他身上也时刻都发现自己的影子,我们惊喜万分地尽数着共同点。我惊叹自己遇见了世德,并几乎因此而颤栗,他完成着我幻想的图画,而这一切的发生,所谓缘分——抛开前世注定,都只不过是某种超自然的偶然。

爱情何尝不是一种碰运气。

太幸福了,然而却令我惶恐。

自信自傲如我,头一次竟生起了不配得之感,自问何德何能,上天竟把如此情深意重百般善待又精神契合的男人给我。情深唯恐不寿。隐隐,暗忖会不会哪里有件祸事在等着。

然后,果然。

绿……那个女人来了。

菲茨杰拉德说,在灵魂的暗夜,日复一日,时间永远停留在凌晨三点。对我来说,则永远停留在那天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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