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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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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世德对坐尤利西斯咖啡馆里。

我们以前最常来也最喜欢的咖啡馆,不坐落商业中心和闹市区,很小众,咖啡好喝,环境清幽怡人。凡想要的,关于咖啡的一切,这里都有。而我喜欢它,是因为“尤利西斯”这个名字,以及背后的故事。

咖啡馆一面墙上,写着“尤利西斯合约”,讲述古希腊英雄奥德修斯遭遇塞壬的故事。奥德修斯是荷马史诗《奥德赛》的主角,又叫俄底修斯、尤利西斯,尤利西斯是他的拉丁名字。特洛伊战争中,正是因为奥德修斯的木马计,才攻破了特洛伊城。

特洛伊之战后,在奥德修斯漫长的回家征程中,曾经途经一片危险的海域,人面鱼身的海妖塞壬会用歌声诱惑航海者,使航船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塞壬的腹中餐。为了抵挡塞壬那令人无法抗拒的致命歌声,奥德修斯命令水手用蜡封住各自的耳朵,并把他绑在船只的桅杆上——他想亲耳体验下塞壬。当迷人的歌声响起,充满强烈的吸引,奥德修斯挣扎着要解除束缚,并向水手们叫喊,但没人理他。水手们驾驶船只一直向前,直到驶出那片海域,才取出耳中的蜡,并给奥德修斯松绑,由此安然渡过一劫。

因为这一段历险,人类历史上便诞生了一份合约,尤利西斯合约:用现在的我们阻止未来的我们做出蠢事,或利用过去的我们阻止现在的我们做出蠢事。

我觉得很有警醒意义。尤其此刻,我是在用过去的我来阻止现在的我干出蠢事。

如果放任世德走出我的世界,即是蠢事。

过去,这样的错误我已经犯过了。

一周多没见,世德比上次见面显得憔悴,瘦削、沉思的面孔显得十分肃穆。我看一眼这张脸,留意到它有一种非常超脱的感觉。我照例要咖啡,他却说不喝,已戒掉,只要白水。

“几时戒的?”

我极诧异,他是嗜咖如命的人,一天通常要两三杯,尤其上镜和健身前。

“最近。”

他淡淡说,三缄其口的样子,我便不再问了。

我突然感到喝咖啡也许是一个坏主意,恐怕会加重胃部的烧灼。焦虑从打算见世德、坚持要和他见面时起就开始了。现在弥漫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加重了它,而相对而坐恐怕更是一个坏主意。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希望说的时候能够看到世德的眼睛和表情,而且必须要一气呵成说完,否则也许随时都有可能没勇气继续。

“要说什么。”

世德喝一口白水放下杯子,眉峰微蹙,一副急于结束谈话的样子,抗拒很明显。

“世德——”

我鼓起勇气唤他,轻轻触碰一下他的手又收回,有点怕被拒绝。

他看着我,目光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知道吗,我们一直觉得彼此相像,你常说我是女版的你,我也一直以为了解你,但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让我发觉其实我并不真的了解你。甚至,当初和我在一起的,也不是真正的你。”

“什么意思。”他充满防备。

我说下去。“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一点一滴,所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所有我能想起的,以及那天你坦诚告诉我的所有。才了解到许多以前我不知道或者视而不见的东西,才真正有点了解你,真正的你,而不是那个在我面前投我所好的你。”

他的眉头拧起来,有一点点烦躁在眼中一闪而过,却欲言又止。

“记不记得我们还没开始前我对你说——彼此都不要伪装,只展示真实的自己?”

世德无动于衷。

没有回应我也要继续说完想说的,“因为如果没办法接受对方的真实,那么就可以放弃在一起,不必浪费彼此时间。毕竟没有人能装一辈子——”

他打断了我,“我不认为那是伪装,每个人在面对爱情时总想表现一个更好的自己。”

“但是与事实不符,不是吗?我认为爱情是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表现’——”

我打住,但意识到已经晚了。

这不是什么新问题,我们在对真实性的看法上一直有歧义,连我们的情侣星座合盘上都说:我们的比较盘中,“金星与海王星对分”部分这个相位的能量并不是那么强烈有力,它会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时候种下危机的种子,可能互相感觉被对方欺骗和误导,不管我们在心底是多么真诚,只要一不小心就会产生欺骗怀疑的想法,动摇我们的关系。

星座合盘时我还不知,我们还将要在星盘预示的这件事上栽多少跟头。

明明我们双方都清清楚楚看到了星盘所昭告的——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因为对诚实这个词的不同解读,如果能够向对方承诺绝不欺骗和误导,不管会有多大伤害也要说出事实真相,那就会避免很多痛苦;只要我们能坚持在那些甚至一点都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彼此坦诚,那么信任就会让我们的精神和心灵牢牢联结在一起。为什么明明星盘已这样清楚明白地昭示,几乎是亦步亦趋地教导,我们却不去避免,反而一犯再犯。是不是,命运早已织好了它的经纬,而我们无法反抗?

果然,世德说,并且皱起了眉:“既然没有一样东西是固定不变的,那就只有表现,没有成为。我们不是在一个平面上讨论问题,你说的什么真实不真实,对于我没有意义,也不存在。”

我赶忙奉上微笑,声明、解释,“哦,没有指责和评判的意思。只是意识到许多以前不曾意识到的,包括我的任性和不体谅,以及——”我顿一顿,“你也有脆弱的时候。”

他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有了轻微涟漪,但却什么也没说。

“有一度我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但现在我知道那种怀疑是错误的。如果那时我有现在这样的了解与认知,也许有些事就不会发生,你也就不会感到幻灭,我们还好好的在一起。”

盯着他的眼睛,去握他的手,我鼓起勇气说,“世德,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没有动,手仍在原来位置,握着装有白开水的咖啡杯。

我把另一只手也送过去,双手执拗地从咖啡杯上扯下他一只手,抓在手里摇了摇。

世德轻咳一声,说,“我不认为过去在一起时我的行为是伪装,虽然有些话未必全真,有些事确有隐藏。那时候我只有一个目的,怎样让我们的感情更好,让你快乐,我所说所做之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嗯,我知道。”我急忙点头。

“遇见你之前,我从不认为自己适合共同生活,我可能和你说过了,每一段爱情我都在得到后感到失望,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朝夕相处超过三天。我一直以为是人不对,所以孜孜不倦寻觅,不断重复这一循环,直至遇见你……”

这些他已经告诉过我,为什么再度说起?我有不好的预感,他不厌其烦、长篇累牍铺垫这些,是为了最后的拒绝吧。

“……你是唯一一个我愿意朝夕相对的女人,不是一个24小时,而是每个,你也看到甚至我打算和你同居……也是真的曾想和你结婚……”

我屏住呼吸。

“……只是现在,一切已经变了,爱情对我来说非常可疑,我已经不相信它能够给我带来满足和长久的幸福。甚至爱这种东西,可能压根就不存在。”

果然。

他抽回手,摇头,“所以你说重新开始,我想是不可能了。”

看了看自己孤零零悬在那里的双手,掌中空无一物,默默收回来,放在桌沿,我笑了笑。没有以往遭受拒绝后的那种屈辱和挫败感,甚至从我开口那刻起,胃部的烧灼感都减少了。通常我焦虑,是在一件事将做未做之时,将发生而未发生、预感要发生之时,而对于已经确定的事,我的焦虑便会锐减。已知结果,调动的便是其它感官与感受,焦虑已经隐身到幕后。而结果,通常不过是与否,好或不好,可能或不可能。问题一旦出口,等待的答案无非这两种情形,何必焦虑。

托马斯·哈代说,“如果有变得更好的方法,就是彻底看一看最坏的情形。”

我早已知道最坏的情形,于是一心只往最好的方向努力。

难道世德的反应不是早在我意料中吗。这不是以往哪次闹别扭,主动找他再说几句好话,他就立刻下台阶,这次他是真的灰心绝望。我需要不给他压力,不逼他做决定,让他先放松下来,然后一点点温暖,让他复苏。

我深深看着他,期望眼睛里能燃起两小簇火苗,诚恳说,“是我的问题,是我令你对爱情失去信心,是我没有达到你的理想和期望。”

这句话说出口一点也不难。因为它们的确是事实。

推卸责任也好,划清责任也好,对于我的目标来讲不只毫无意义,而且只会适得其反。情侣之间的大忌即是争执对错,尤其忌讳两个人都认为“我对你错”,既然我明明明白这些,为什么要介意世德认为一切都怪我,是我的暗性摧毁了一切?好,既然你这样认为,我便全担了就是,有什么呢。如果承认一切过错在我能够挽回世德,我愿意承认。

在卡夫卡的《审判》中有一则寓言。一个乡下人想要进入法律之门,他面前有着无数门,在其中一个门前,守门人告诉他此刻不准进入,并警告他说:“你可以试着在没有我许可的情况下进去。但是你要小心光是我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里面的大厅一个连着一个,守门人一个比一个更强大。到第三个守门人我就已经看都不敢看了。”

乡下人决定自己最好等获得许可再进去,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门口等待着。他用了整个一生在门外等待,慢慢变老,他在快要死去前问了守门人最后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想要进入法律之门。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人要求进入呢?”

守门人回答:“除你之外没有别人需要经这个门走进法律殿堂,这个门是为你准备的。我现在就要把它关上了。”

这是一则令人费解的寓言,就连卡夫卡自己,最初也在日记中写道,“我自己一开始也并不理解这则寓言。”但是后来,他在笔记中充分描述了这则寓言的意义,他说:“承认罪,无条件地承认罪,门就会打开。它在世界之屋的内部,墙后是它污浊的反射。”

所以,卡夫卡笔下的那个乡下人是有罪的。他不仅因为没有活出自己生命应有的样子而犯了罪,也犯了等待他人许可、没有把握自己生命的罪。他没有走入只为他而准备的大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或者没有接受自己的罪,以致于不能用自己的罪作为内心的向导,从而进入那扇门。他的认罪本可以让大门自动打开。

承认罪,无条件地承认罪,门就会打开。

所以我承认,心甘情愿承认,并加重了语气,“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令你失望,是我没有达到你的理想和期望。”

“不,你已经很理想了。”

世德沉默一下才说,然后侧过头回避我的目光。

我看到紧闭的大门从内部动摇的迹象。

“谢谢。”我重新抓住他的手迫使他看向我,一字一顿道,“但我可以更理想。”

他沉默着,狐疑地看我。

我绽放可爱而甜美的笑容——他一直喜欢的那种笑容,“你无需改变,做你自己就好。”

“做自己?”

“对。”

“你觉得可能吗。如果一个人真的随心所欲做自己,恐怕没有地方能容纳他,没有人接受他。没有人愿意说谎,但说真话的代价往往太大。”他的神情竟说不出的悲怆。

我低下头来,不忍看世德。默默自问,是不是我没有给他说真话的空间?

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就是他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有听真话和接受真实的能力,不相信我不会生气,不相信不会引起他不想要的后果。

我还能怎样表态呢,当郑重说过多次“什么都可以接受,唯独不接受谎言和不忠”之后,怎样说他才能知道必须给我真话、我只接受真话?

还有一种可能,这是得知他几乎全部故事后的推论:有些事他无法面对,恐怕连对自己也没有说真话。

再抬起头时,我对世德说,“每个人都想要被抱持,我愿意把我想要而未得的先给你。”

那一次闹别扭,他说他感受不到爱,但当我去找他,决定把我也没有感受到的爱先给他,他立刻回馈了我源源不绝的爱……

“抱持?”他没听懂。

“是,”我解释,“一个不会走的爱人。你知道你很安全,无论怎样都会被接纳被好好对待,对你的爱不会有丝毫动摇。”

世德垂下了头,我无法看见他的神情。

如果这样的抱持是一种妄想,那么至少这种妄想我曾在世德这里短暂获得过。所以也许,之所以放不开他是因为难以割舍曾有过的这种感觉。他曾令我感到我怎样都是可以的,不需要乖巧、懂事、听话、深明大义,尽可以任性、刁蛮、霸道。不需要刻意去怎样,碰巧无论我怎样他都喜欢。尽管没有能够从一而终地持续下去,但至少他曾给过,曾令我感受到过。如果我无法不去呵护自己的脆弱,那也无法不去呵护世德。在内心深处,我希望我们是一体的,同时也能感到,我们仍旧紧紧联结在一起。最理想的境界当然是两个人彼此抱持,但如果一时达不到,至少可以其中一人先得到。我们说爱,难道爱只是占有,不该付出吗。我一直认为真正的爱是一种无我的给予和付出。我当然爱世德。

据说,当一个男人的爱情将要结束的时候,一个女人的爱情就悄悄开始了。

什么面子、自尊,这些曾经在爱情里对我无比重要、不能触碰、排在第一位的东西,和挽回世德相比,不值一提。不想再打肿脸充胖子,让自尊见鬼去吧,我可以不要它。

我只要世德,要他回来,回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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