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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周日,多云,宜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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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周日,拍摄从下午三点开始,所以整个上午我打算拿来看书,一边盼着世德发出邀请,那么也许今天忙完我们就可以见面。时间的快慢完全取决于心境,一周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而等待无疑令时间变得漫长。

世德近来开始早起,很用功看书、冥想的样子。早餐后我收到他的消息,一边揣测会是感悟分享、读书摘抄,还是问我今天忙完要不要过去,一边点开,却是:“今天我要关机一天专心冥想。”

瞬间有两个念头同时冒出来。

真的吗?一个说。

是怕我发消息给他收不到回复着急、不高兴、胡思乱想吧?另一个说。

第一个念头立刻被我掐掉了。猜疑是一个坏毛病,不能给它求生的土壤。现在大多数时间我们都不在一起,如果他有别的心思和行动有的是时间,没必要刻意声明需要失联一天。而且感觉上,除了开悟他确实没有旁的心思。

任何时候都要选择爱,不是么。

我为自己片刻前涌上的猜疑感到抱歉,于是回复世德的时候难免有些……用力或煽情。也像某种自我宣言、自我告诫。这一刻我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世德之所以不断宣告说我要开悟、我不要关系,正如我此刻一样,认为说出来的话更有力道,不过是借说给别人听来说给自己。

我说:“亲爱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此刻,我想并愿意全力支持你。这一场修行也是我的,我想让自己努力去践行那些我知道并认为是正确的事,降伏小我,可能一时之间做不好但我在努力。”

经我引经据典地“纠正”,也或许是自己去看了原文,世德现在基本不说暗性了,开始说“小我”,把原先他所谓的“暗性”品质全部归结为小我。

其实我为这些大我、小我、高我、真我、自我、假我的划分感到头痛,也并不能完全分清其中的区别,只简单理解做,这其中有着两个标准:一个标准是通俗的,一个标准是世德的。

按照通俗标准,凡是起心动念是善意、无私的,那么即是大我或高我所为。凡是自私狭隘、恶意的,即是小我。

而按照世德标准,凡是符合他利益、他认为合理的,即是大我。凡是他不认可的,则是小我。

我觉得这所有标准里都有着暧昧不清或说我不能接受的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猛兽,或者是潜伏在身体里。猛兽伤人被认为是恶,可是如果是人伤害猛兽、它只是自我防卫呢?可是这只猛兽却被不加分别地叫做小我。是,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这些都是高我,舍己为人乃至为兽,十分的无私、万物平等,可是我做不到,也不打算做到。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如果一个人作恶却能得到善果,这样的因果循环我不接受。作恶能够得到善果,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绝不愿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也绝不把这个世界让给我所鄙视的人,绝不对恶行拱手相让。

所以如果我的小我具有攻击性,显得自私、狭隘,甚至恶意,我不抱歉。

那些召唤出我的猛兽的人才应该抱歉。

我没有说谎。我对世德说我想“降伏小我”,前提是“去践行那些我知道并认为是正确的事”,是按照我的标准,不是按照通俗或者他的标准。某种程度上我不介意自己的利益被世德损害,可以按照他的标准行事,但是如果超出一定限度我便很难容忍了。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利益遭受损失、我不愉快,而是因为我感到这样不公平、是不对的——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如此。我希望这个世界是公正的,或者说,我希望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假使每一个人都是公正的,那么这个世界不可能不公正。

如果武侠的时代真正存在,最适合我的职业将是侠客。劫富济贫,打抱不平,用自己的手和剑拨乱反正,调节公正的指针,快意恩仇。

再看两页书,也仍然没有等来世德的回复,不禁感到失望。却也好笑自己的不成熟,像一个稍微表现好一点点就想要赞赏的孩童。也许他发完消息就立刻关机了。

我继续看书。

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心里一喜,谁知却是阿巫。

半小时后,八点四十五分,我抵达和阿巫约好的路口。一台黑色的牧马人在面前停下,车门打开的一刻,我哇哦一声,坐在驾驶座的阿巫也吹了声口哨。她戴着黑超大墨镜,烈焰红唇,一身黑色,黑色工字背心,黑色工装长裤,黑色登山鞋,旁边座位上是一只黑色双肩背囊,十分英武帅气。她把背囊扔到后座,我一个大步踩上踏板,闪身坐在了副驾位置上。

“那就出发。”阿巫说着踩下油门,牧马人轰隆着向东驶去。

想象中,我和阿巫的单独见面应该是在一间咖啡馆,我喜欢,和她的气质也搭,她是作家,想来也是喜欢咖啡的。结果她却邀我明天爬山。我已很久没爬山,当下立刻十分向往,但明天……大概率我会和世德在一起。于是沟通后我们决定择日不如撞日,索性现在就去。

所以我翻出许久没有上过脚的棕色登山靴,穿了一条军绿色多口袋的紧身长裤,一件白色棉质长袖t恤,临出门又回身拿了一顶有着长长帽檐的白色棒球帽。懒得背包,在胯部挎了一只可以装手机、零碎小物,以及插一支水的黑色户外包,另一端固定在大腿上。又多拿一支水,给阿巫,这样出了门。

阿巫一边开车一边又欣赏地看我两眼,说,“前两次见你都满满女人味儿,没想到还有这样飒的一面。”

“你一定以为我是天天猫在空调房里怕晒太阳那挂的吧。”我微笑。

“难道不是?你皮肤很白。大平给我看过你们工作室拍的照片,肖像照通常不用出外景。”

“一个好摄影师可不会天天猫在空调房里。现在少了,以前每年我都会至少出门旅行一两次去拍照,通常是很荒很野的户外。”

说完我想到,自从和世德在一起后,仅有的一次出远门是陪他去拍广告。

“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的确是在空调房里拍拍帅哥美女就算了。”阿巫吃吃笑。“不过话说,你比上次见面瘦了诶,脸更尖更小了。手指也是,瘦骨嶙峋的,不比香烟粗多少。”

我冲她扮鬼脸,“还说我,你自己不也那么瘦,写作比拍照还累吗?我可是每天要端着机器的。话说你是作家诶,难道不是该约我去什么很文艺的咖啡馆,或者看看什么艺术展?”

“倒是真有一间咖啡馆可以去。不过那些任何时候都能去,你不觉得在都市里待久了会很闷?我很想放归一下山林。”

牧马人拐上了高速,驶往我们要去的那座青亭山。

“放归?”

阿巫这样说,好像她原本从荒野里来一样。

“我还真觉得骨子里也许我就是该生活在野外的。每到月圆之夜我就盼望自己能变身——”

“你如果保证变狼人后不攻击我,那我就答应在月圆之夜结束后给你送衣服。”

“送衣服?”阿巫专注地目视前方,快速超过了原本在我们前面的车辆。

“不管你是变狼人还是绿巨人什么的,变身都会撕坏身上衣服。难道你想变回人类时光着身子?”我哈哈笑起来。

阿巫反应过来,嘟囔道,“你脑洞不小。”

“这是常识。”

我们原本就一见如故,现在第三次见面已经熟络得如同多年老友。距离目的地尚有一段路程,于是互陈历史,从工作到爱情。阿巫对我和世德有许多疑问,于是她问我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阿巫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调和你们之间的矛盾的。”

“什么矛盾?”

“从我的角度,你们最大的分歧、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世界观。他要走、在走的是你说的灵性之路,是要抛弃世俗一切,而你热爱生活,想要拥有爱情。”阿巫摘下墨镜,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双眼炯炯有神,绿色眼线非常妩媚。

“小说素材?”

“好奇啦。不过也许某天会用到也不一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如果是阿巫的话,我不介意。但我没意识到自己在皱眉,直到她提醒,我才一边抹平额头一边慢吞吞说,“被你这样一说,才突然发现我和世德之间的矛盾还真不少……”

譬如我们对真实的看法,对诚实和谎言的看法,尤其现在,对灵性相关的各种观念的看法。阿巫目光犀利,看问题很准,直击要害。

“请回答。”她在方向盘上做出要奋笔疾书的样子。

“老实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半晌,我道,“我能说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之中吗?”

“所以你把一切交给时间和变化?”

“动态中求平衡。”

阿巫点点头,“我对此很好奇,事实上提问之初我完全猜不到你的答案。那么,世德喜欢你这一点么?”

“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们的感情现在还不很确定?”

阿巫纯粹是在探究,学者、作家的好奇,那种想要对事物追根究底的劲头。我能够看出这一点,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的。所以她的话没有激起我的防卫。如果需要防卫,我可能会说,不,我觉得很确定。

“你能向我指出这世上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吗,阿巫?”

尽管我这样说,但其中毫无防卫与反驳,是与阿巫同样的就事论事。

她思考一下,“比如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嗯,在它还每天升起前,是的。”

“所以,”阿巫微笑,“在你们的感情还不是很确定前,没有什么是很确定的,包括不确定。”

“不确定‘不确定’也可能是——”

她接口,“确定。”

我们相视而笑。

“和你这样聪慧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一定像一出永不落幕的喜剧。”我说。

“更有可能的是悲剧。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承受聪慧的女人。”阿巫摇头。

这一点我当然有同感。不然怎会有那么多女人争先恐后在男人面前装笨,显然那些男人没有容纳聪慧的雅量,他们需要别人拉低自己来俯就他。但阿巫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显然是其中有故事。

她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但故事与刚才这句话无关,而是与容蕙那段台词有关。台词确实来源阿巫亲身经历。

“我曾经遇上过一个不懂得拒绝的男人和一个虚伪会做戏的女人,就自动退出了……”

那个男人是标准上的精英男性,经济条件尤其好,女人趋之若鹜。不知是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还是出于想保持风度,他对不喜欢的女人也失去分寸感,给了别人机会趁虚而入,于是某日酒醒发现米已成炊。那个女人反来找阿巫,悍然要求阿巫退出。阿巫问男人的态度,男人承认是一个错误,同时否认对那个女人有任何情感,授权阿巫出面去摆平,但是她拒绝了……

阿巫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虽然他前一次没到上床的地步。但我觉得没意思,我已经帮他解决过一次,难道以后都要做他老妈子和管家,为他料理这些破事?所以我就撤了。”

我没说什么,但觉得那个男人和一醒比较像。一醒会为了绅士风度,哪怕分手半世纪的前女友打来电话求救,他都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曾经他某任前空姐女友,跟现任男友去澳门赌博,结果底裤都快输掉,又和男友发生争执挨了打,于是电话向一醒求救,一醒便义不容辞打钱过去让她买机票离开——若非我干预,他原是打算亲自飞过去接送的。又某位前女友的弟弟跑来借钱,开口十万块,他也迟疑迟疑终是借了,然后自然是有去无回。一醒倒从来没有要我出面摆平什么,反而是我总觉得他太善良软弱被人欺负,处处想要替他出头。

说话间到了目的地,在山脚下停好车,阿巫背了双肩背囊,前面带路,从一条僻静的登山小径开始上山。登山有一条大路,但全是台阶,对膝盖非常不友好,我们都不喜欢,何况今天周日,沿大路爬山的人会很多。青亭山有两个山头,高的那个需要爬一整天,我们爬矮的这个,阿巫说正常速度三四个小时也够来回了。出门前我们已经计划好时间,预计中午就能下来,然后找地方吃农家菜,再返城,我赶回工作室,她也回去继续写她的东西。

这时我意识到青亭山是哪里,其实一醒所在青山疗养院正是座落在另一侧山麓。

小径是普通的土路,虽然窄小,仅容一人通过,但显然常年有人走,所以两边的杂草并没有完全蔓延到小径上,多数地方并不难走,只是略微有些陡峭。今天天公作美,太阳躲在云层里,并不暴烈,山里也时有微风。

我继续下车前的话题,“可是你说那时你蛮爱他,他又把决定权交给你,为什么——”

阿巫在前面摇头,“他明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事已至此了还不干脆拒绝,反要我自贬身段去和那样的人纠缠,这算什么,我不觉得这是好的爱情和处事态度,尤其不想以后的时间精力都花在驱逐那些女人上。”

“可是人都有缺点,你喜欢他那样优秀,他又授权给你,何不扞卫自己的爱情。”

“扞卫?不不。”阿巫停下来,回身竖起两根好看纤细的手指轻摇,戒指上的绿色宝石散射出幽幽的光芒。然后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就像台词里写的,如果爱情意味着一场争夺,那么我宁可不要。我要的是一个坚定的男人和爱情,不是需要我去拼杀守卫的,那样太累了。”

“谁不想呢,”我轻轻说。“那么,如果换作是你,那天就不会像我一样去见那个女人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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